嬷嬷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跌个跟斗。毕竟一路伺候着黎老太太过来，陪着老太太在后院从受尽屈辱到叱咤风云这么多年，活到这么大把的岁数，谁不是个人精。

一看国相的反应就知道，刚刚那丫鬟的话八成都是编的。

嬷嬷带着刚刚那小丫鬟走了进来，那丫鬟已经不再是刚才的眉飞眼笑，毕竟能做成二等丫鬟的人，谁不是察言观色的老手，谁不会看脸色，看着老太太黑成碳的面孔，不用仔细想就知道，这一趟凶多吉少。

小丫鬟哆哆嗦嗦、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奴婢、奴婢给老夫人请安，不，不，不知道老夫人让奴婢来有何事吩咐。”

一旁的嬷嬷倒是面色平静，安安静静地走近小丫鬟，举起粗糙的大手，轻轻放在那丫鬟的腰上，像是水蛇一般缠住一小块肉，就指甲盖那样的一小块，紧紧地一拧，咬着牙，仿佛要将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

在这后院这么多年，要是连这点基本的“刑法”都不会，那真的是白活了大半辈子，白在这后院里斗了大半辈子。

“啊――”丫鬟痛苦地叫了起来，条件反射地蜷缩成一团，可是仔细一想，便停住了动作，不敢再反抗。

“你这贱蹄子！胆子也太肥了！竟然敢骗老夫人！”嬷嬷眼睛瞪得大大的，左右开弓地扇着丫鬟耳光，面色已经十分狰狞，更像是从地狱跑出来的修罗。

所有让老夫人不痛快的人，都应该承受老夫人几十倍的痛苦。

丫鬟已经浑身抖动了起来，双颊微肿，有淡淡的血丝从嘴角流了出来，声音也模糊不清：“奴、奴婢不知，奴婢不敢欺骗老夫人啊！”

说罢，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鲜血从额头上流到鼻尖，也不敢伸手去擦。

黎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嬷嬷退下。

“竟然敢造谣国相和雨熏小姐，我看你的胆子也是太大了，是我黎府太过仁慈了吗，才让你敢这样不分尊卑，欺瞒于我嘛？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黎老太太也是恼羞成怒，看了大半辈子的人，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鬟给骗了，也顾不得什么积德解怨的了，眼里只有浓浓的杀气和熊熊燃烧着的怒火。

听到“打死”二字，小丫鬟立刻瘫软在了地上，虽然浑身无力，但是仍然挣扎着叫出：“老夫人明鉴哪！奴婢没有欺骗您啊！”

嬷嬷叫来院外的家丁，两个粗壮的的家丁挽起了袖子，准备将小丫鬟拉下去。

饶是她再愚蠢，此刻也应该明白了，关于国相的，自己只跟老夫人说过一件事。

“老夫人，奴婢真的没有骗您啊！奴婢亲耳听见南院的小花姐姐说的，奴婢怎么敢骗您啊！奴婢伺候您这几年尽心尽力，何曾有一点欺瞒啊！”

见着小丫鬟说的不似在撒谎，眼神诚恳，甚至带了些许急切，老太太心里愈发疑惑，这丫鬟的确侍奉自己有些年头了，平日里也不像是那种坑蒙拐骗的人，没必要为了一点点赏银丢了性命。

“停！”黎老太太对着两个家丁说道。

两个家丁退下后，老太太恶狠狠地对小丫鬟咬牙切齿道：“你现在就去把小花给我带过来，要是让我知道你是在撒谎，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

小丫鬟连连谢恩磕头，一刻也不敢耽搁，也顾不得自己发软的双腿，强撑起身子，连滚带爬出了房门，生怕背后的黎老太太突然改变主意，留下自己的命。

黎老太太对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便拿出袖间的匕首，跟了上去……

小丫鬟出了院门直奔南院去了，通报了自己是老太太的人后，在单十四的同意下，便进了南院。

“二小姐，老夫人让小花姐姐去一趟。”丫鬟的腿脚仍然有些发软，声音已经好了许多，至少吐词已经清晰。

单十四点点头，转眼看向小花，示意她去一趟，眼角带了不明的笑意。

小花随着小丫鬟出了院门，门口的嬷嬷已经收起了匕首，带了和煦的笑容。

小花像嬷嬷问了声好，装作不明地问道：“不知道老夫人叫我去所谓何事？”

嬷嬷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叫你去问清事情罢了。”

小花点点头，不再言语，默默地跟在嬷嬷身后。

黎老太太坐在上首，不再是平日里仁慈的模样，端庄威严。

“你，把事情说一遍。”黎老太太指着小丫鬟说道。

小丫鬟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毕竟这个事情她是听墙角听来的，并不是很光彩，小花也不一定向着自己，承认。刚刚就想要半路上逃出府，只是在拐角间看见了身后拿着匕首的嬷嬷，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请小花。

“奴婢那一日洗衣服，正好碰见了小花姐姐和繁花姐姐来监督丫鬟们洗衣服，奴婢听见小花姐姐跟繁花姐姐说，说，说，说相爷跟，跟雨熏小姐两情相悦。”

小花一副吃惊的样子，嘴巴大张着，虽然看着有些夸张，可是一点也不显得假：“你，你竟然听见了。”

说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黎老太太请罪道：“老夫人，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不该在私下议论主人间的事，请老夫人降罪。”

看到小花的反应，小丫鬟长吁了一口气，这一下就能证明了，自己并非作假。

黎老太太这一次格外谨慎：“你自然是不应该议论主人间的事，况且还是胡编乱造！”

小花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回老夫人，奴婢绝对没有胡编乱造。”

语气中带着委屈和恳切，恰到好处，让人不相信也不行。

黎老太太正声道：“既然你说你不是造谣，你可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的话，只好按照府规处置了！”

小花“强忍”住眼角的泪花，十分犹豫，像是在进行着强烈的心理斗争一样，最终掉下一滴泪来，好似做出了什么沉重的决定一样。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拿出一封米黄色的信，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呈给了黎老太太：

“老夫人，这是昨日下午雨熏小姐让奴婢交给相爷的信，因为相爷一直在宫里，奴婢没有机会，这才让这信在奴婢这里留到了现在。”

黎老太太没有接过小花手上的信，眉毛一挑：“大胆！当我是傻的不成！雨熏的信怎么会让你这个二小姐的丫鬟送！”

小花咬咬牙：“老夫人，因为雨熏小姐初到黎府，府里没有能信任的人，她住在南院，奴婢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打发了奴婢去安排雨熏小姐院里的事务，雨熏小姐久而久之就把奴婢当做心腹了，加上奴婢又是二小姐的丫鬟，去见了相爷，旁人也不会怀疑什么，所以这个差事，一般也是由奴婢来做的。”

见小花说得有理有据，黎老太太接过小花手上的信，拆开看了起来，之见信上娟秀的字体写着：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郎自容我如残花，妾愿待君似梦神。

周雨熏的父亲是自己二伯的庶子，从小便会一手出神入化的书法。

所以得知周雨熏到黎府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想起了她父亲的书法，不知道她学到了她父亲的几成，便让她拿一副墨宝给自己。

第一眼看见她的字，便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她的字对于她父亲来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由于印象深刻，所以只需要一眼，便能看出来，这正是周雨熏的字迹。

黎老太太这时有些搞不清状况了，看这封信的内容，很明显，正是郎有情妾有意。

可是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做那样的反应呢，难不成，还真的是害羞。

想着想着，老太太的头开始痛了起来，不仅要忍受着头心传来的阵痛，还轻轻地咳嗽了起来，慢慢地，开始重了起来，房间里静静的，只听得见老太太的咳嗽声。

很快，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宁静――嬷嬷看着老太太的脸色，便明白了，走近老太太，轻轻将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放在老太太的太阳穴上按摩了起来，另一只手放在老太太的背上，帮老太太顺着气。

连喝了两杯茶后，终于压下了喉咙的轻痒，不一会儿，老夫人渐渐缓和了过来，面色也不再那么惨白，有些红润，不过仔细看就能明白，这只是刚刚咳嗽出来的绯红。

“你们都下去吧。”老太太皱着眉，轻轻挥手道。

小丫鬟急忙站起身来，连连谢恩后紧张跑出去了，仿佛重获新生，忍不住要去见一见外面的太阳。

小花有些彳亍，仿佛在犹豫着什么，嬷嬷开口问道：“有事快些说。”

小花连忙福身：“奴婢是否还要帮雨熏小姐给相爷送信？”

老太太掀起茶杯，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嬷嬷拿起案上的信，将它轻轻地放在小花的手中，微弱地点了点头。

小花直起身，拿着信，又行了一礼，小跑出了房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