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纳德的拍摄计划，很快被萨博汽车的高层通过，他们表示非常满意，特地多拨了一些拍摄费用，让罗纳德从伦敦找一位灯光专家，以求实现他构想中的最佳效果。

申请下来使用巴尔卡比机场的机库，仓库和跑道拍摄，罗纳德就搬到了机场，在机库里面开始指导技术人员搭景。

从伦敦赶来的灯光专家叫大卫·沃特金，他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典型不列颠人。长着一只大鼻子，一头乱发。

沃特金刚刚作为摄影师，结束了在加拿大拍摄的一部电影。这次来斯德哥尔摩的主要原因，是想来旅游，赚点外块买自己喜欢的古典音乐唱片，顺便帮着相熟的“好莱坞来的年轻导演”，解决一些小问题。

罗纳德把自己在斯德哥尔摩市区的酒店套房让给了沃特金，搬到了机场附近的小酒店，这让沃特金很高兴，在有几百年历史的下城游玩了一整天，拍了不少照片。然后才来到机库帮着解决布光问题。

“沃特金先生，我想要一个聚光灯的效果，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雷神战斗机上。就像舞台上打给主角的那束聚光灯一样。”罗纳德是按照戴安在“怒火街头”的那种布光思路，来设计广告的场景的。

沃特金频频点头，然后歪着头看了看战斗机的所在位置。把手掌伸出来比划了两下。。

“我的机位会安排在这里，我想要一个……”罗纳德接着站到了机库门口的位置, 然后讲述自己需要的镜头。

“不不不……”大卫·沃特金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把场景按照你的要求照亮, 但是不要告诉我你怎么拍, 怎么拍是你的事情。”

“啊？”罗纳德两道眉毛微耸，这个摄影指导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不知道摄影机放在哪个机位, 怎么安排布光呢？当时自己在“无尽的爱”现场，就见过这個老头，但并没有和他做过什么交流, 只知道他的水平很高。

“你拍摄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用在这里，我的经验，只要布光弄好了，百分之九十五的情景下, 你都不需要我了。随便你的摄影机摆在那里, 随便你摆几台摄影机都行。”

“好吧”, 罗纳德觉得还是相信尼西塔从洛杉矶打来的长途电话里说的, 大卫·沃特金是他的预算里能找到的最棒的摄影指导, 如果不是因为在斯德哥尔摩，而且工作量不大，是绝无可能请到这位为“无尽的爱”当摄影指导的大师的。

“聚光灯非常简单”, 大卫·沃特金找来瑞典本地的技术人员, 三下两下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好灯光。一盏色温偏暖的小灯给战斗机的驾驶舱玻璃打上高光, 然后顶棚上的支架上放了一盏冷调的聚光灯, 在不列颠摄影师惯常的烟雾中, 有了一种神秘迷离的效果。

罗纳德退到了他准备放置摄影机的位置, 一片烟雾迷蒙中，雷神战斗机好像一把战锤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飞行员的唤醒。

“啪”, 大卫·沃特金示意让盯上的聚光灯熄灭，只留下一盏小灯的现场，战斗机又变得更加神秘幽静。

“啪”, 聚光灯又打开，这下大约三分之二的机体, 像胜利女神那样出场亮相，而她的双翼还在阴影当中, 给人无限遐想。

“非常好，把摄影机放在这里。”罗纳德指挥摄影小组开始布置, 而扮演飞行员的演员, 也穿好了飞行服，戴上墨镜，来给罗纳德过目。

“好了，我去旁边的仓库接着布光，你有什么事情，就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再让人来叫我”，大卫·沃特金说着走出了机库。

罗纳德对沃特金的漫不经心的态度并不以为意，厉害的高人总是有各种癖好的，这个布光确实非常好，让自己的意图得到了完整的实现。

“A！”

等各方准备好，罗纳德叫了开拍。

用升格镜头（慢镜头）拍摄的摄影机，发出比平常更吵的马达声，还好这个广告不需要同期收音，不妨碍拍摄。

“刷！”顶上聚光灯的光线好像找到了自己的通路，就像一桶牛奶浇到黄油面包上一样，铺满了雷神战斗机。

一个飞行员打扮的人，从机翼出的黑暗中，迈出了坚实的脚步，一步步的走到了登机梯的附近，爬进了驾驶舱。

“Cut！”

不光是罗纳德，在场的所有技术人员，和萨博公司的那位市场经理，都拼命地鼓掌。这个镜头的充满了金属机械的美感，如果战斗机部门需要去推销战机的话，放这一段的效果肯定不错。

又拍摄了几个机库里面的镜头，罗纳德把摄影机换到了机库外面，正对着门口。

这次是换了真的飞行员上机，然后慢慢地把雷神战斗机开出机库。

“A!”

罗纳德用无线电对讲机发出指令，机库里面的助理重复了开拍的指令，然后工作人员按动电钮，机库的两扇大门向两边缓缓打开。

雷神战斗机就像一只巨大的铁鸟, 静静地停在那里。飞行员把机舱盖缓缓关上。棚外的光线慢慢照了进去，机身也慢慢被点亮。

“刷”，一个黄色的灯光突然亮起，照亮了黑暗中的战斗机轮胎，飞行员启动了引擎，飞机开始慢慢地滑出机库。

接下来，罗纳德又移师机库大门的旁边。战斗机飞行员让飞机慢慢的滑出机库，空速管刺破了机库和外面广阔天地的界限，然后是机头的锥体，最后是驾驶舱。驾驶员一面转弯，一面把机舱盖缓缓的关上，一缕灯光发出的黄色光线，在机舱盖上留下一道高光。

“Cut！”

大队人马完成了机库这边战斗机的拍摄，然后赶往旁边的一个小仓库，拍摄萨博900Turbo汽车的镜头。

大卫·沃特金已经在仓库里安排好了布光。只见他拿着一个四方形的透明盒子，对罗纳德说道，“门口的镜头我已经想好了，你让他们把这个挂到后面的架子上去。”

罗纳德看向摄影组的苦力，他们接过了这个四方盒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挂在后方的高处，然后接通电源。

一个柔和的灯光，从盒子里照射出来。里面一共又14X14个矩阵的小灯光，一共一百九十六盏灯，把地面照得很亮。

全黑的仓库里，被照得很通透。

罗纳德心生惊异，一般来说夜景的拍摄，布光比白天要麻烦的多。因为要把灯光藏在看不见地方，而人工光源的衰减很厉害，演员多走几米，光照就完全不同，必须重新布光。

但是这个大卫·沃特金的神奇盒子，让各处的光照很均匀，肉眼看不出什么区别。罗纳德拿着测光表在地上走来走去，惊奇地发现各处的读数几乎一样。

“你是怎么做到的？”

“全靠温迪（Wendy）灯”，大卫·沃特金笑笑，“这是我的专利发明，夜景也可以用一盏灯解决问题。你先拍，我去那边布置车子的场景。”

“哦噢，好神奇。”罗纳德觉得今天真是开眼了，不列颠的电影技术，确实有独到的地方。

道具把仓库里布景的两扇门上，放上了乳白色的SAAB四个字母。那位穿着飞行员制服的男演员，从斜后方走来，写了SAAB字幕的大门缓缓打开。

“Cut!”

然后是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他也重复了飞行员的动作，两人行走的路线，角度，和最后在大门前站住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拍完这场戏。罗纳德又赶到了拍摄萨博900的地方。

大卫·沃特金还是提前完成了布光，在那里等着他，“汽车的面积小很很多，所以我只给你弄了一盏上面的聚光灯，就不放特别的高光灯了。”

罗纳德看着沃特金演示聚光灯开关的效果，和战斗机的两盏灯弄出来的效果很相似。大概沃特金的原则，就是如果没有必要，那就不要加灯，一盏灯搞定才是最好的。

“好，各部门准备。”罗纳德让大家开始准备拍摄，这个镜头和刚才战斗机的画面也几乎一样，一个穿着风衣的驾驶员，带着墨镜，缓步走向汽车，打开车门。

“Cut！”

摄影师掐断了开关以后，用升格镜头拍摄的摄影机，用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慢慢停下来。

“呼……嗤”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淡淡的呼噜声。

“大卫，大卫”罗纳德轻轻地摇了两下在角落打盹的大卫·沃特金。

“额……你拍好了？”大卫醒来后连忙问道。

“是的，你怎么睡着了？”

“拍电影很无趣的，不睡觉怎么办？这是唯一能够让你不会在拍摄现场越来越困的事情。你在现场不困吗？”

“额……但是对电影有热情的话，在现场是不会精力不足的吧？”

“热情，我还要在努力一下，我对拍电影根本没什么热情。还是听古典音乐适合我。”

“好吧，我们最后还有一个镜头，你来帮我看看。”罗纳德打了个响指，“给沃特金先生来杯咖啡？你要什么样的？”

“不加糖，不加奶。”

大卫·沃特金端着咖啡，晃晃悠悠地跟在罗纳德后面，来到了机场的跑道上。

“我要拍摄一个镜头，让观众看到萨博战斗机，从萨博汽车的头顶起飞的镜头。”

“那你需要一个低机位，和一个长焦镜头。”大卫·沃特金不假思索地说道。

“就交给你了，我去协调机场和飞行员。我们大概只有一次拍摄机会。”罗纳德对沃特金点点头，然后走去和萨博的经理商量起飞的细节。

过了很久，萨博终于确认了起飞的时间，大卫·沃特金带领这摄影组，在跑道的尽头，搭起了一个摄影机云台，阿莱的摄影机上，装上了一个特大号的长焦远摄镜头。

“安全方面没有问题，你觉得画面能把雷神战斗机拍出想要的效果吗？”

“当然，你来看看。”大卫·沃特金起身，让罗纳德自己通过取景框确认。

之间镜头里的远方，停着一辆萨博900 Turbo新型车。车的上方留出了尽量多的空间，容纳起飞的雷神战斗机。

下午的阳光，照得地面的热空气上升，让长焦镜头里面出现了空气扭曲的现象，汽车被热空气形成的透镜，成像上有点变形，好像海市蜃楼一般，罗纳德看着镜头都觉得浑身燥热。1

“要得就是这个效果。”罗纳德拿出对讲机，“各部门注意，正式拍！”

摄影机镜头中，萨博900Turbo开始从地平线上慢慢地冒了出来，现场越来越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突然，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机头，一家萨博雷神战斗机，从汽车的后方冒了出来。

长焦镜头恰到好处的形变，让在跑道镜头拍摄的人，看到战斗机好像就在汽车的后面。

一声巨响，飞行员开动了引擎加力，雷神战斗机开始升空。摄影机里战斗机的两个轮子，好像就在萨博汽车的车顶上一点，轻擦过汽车，拉了起来。

“Cut！”罗纳德拿出电喇叭，开始大喊，喊了好几声，大家才听见指令。

“我听说你在好莱坞是拍剥削片的，不过今天你的几个镜头设计都充满了美感，好像是拍作者电影，充满艺术能量呀。”大卫·沃特金在大家鼓掌庆祝拍摄完成以后，轻轻地问罗纳德。

“这是广告嘛，不讲故事，只讲美感。我也是最近去看了一部只讲究美感而不讲究故事的电影，才想出来这种拍法。观众有时候确实不需要故事，只需要一个感觉。他们的想象力会自动把我要表达的东西补充完整的。”

“非常好，以后有机会的话，拍这种电影的时候，可以找我的经纪人。”

“怎么？你看好我的导演前景？”罗纳德沾沾自喜。

“不，不讲故事的电影，一般都是很烂的大制作，他们给钱特别爽快。”9

第七十一章 漫不经心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