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偏过头，用余光瞄向身旁的楚子航。

此时，楚子航正和周围的人动作一样，站立着拍动双手。

看上去一切正常。

刚刚要不是因为楚子航在旁边，路明非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然他早都想偷偷抹眼泪了。

这么感人的音乐和舞蹈，不掉几滴鳄鱼泪是不是对不起师妹！

路明非心里好奇，楚子航看了节目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于是他前后左右，不断小幅度调整着角度，想要一探楚子航的表情。

只可惜光线太暗，对方的眼睛很深，藏在阴影里看不清。

路明非尝试无果，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心说没什么好好奇的，楚子航依然是那张面瘫脸吧...

他不像是会对感人肺腑的乐曲有反应的人。

有时候路明非觉得，自己和楚子航委实没什么可聊的。

在他眼里，楚子航是那类天生情感匮乏的人，不仅表达匮乏，制造眼泪的功能大概率也退化了。

他说话的方式就像是刀，总是用最短的话直击话题中心，用力极狠，一击命中，收刀就走，懒得跟你多费一个词儿。

路明非的判断确实没错，对于绝大部分的事情，楚子航都是刀一样锋利的轨迹。

但是这次不一样。

当楚子航听到第一串音符时，他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发生了某种变化，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挤压他的胸腔，要把这些年他积攒的、压抑的心绪全部释放。

起初他试着收束精神，抵抗外界的诱导，但渐渐地，他紧绷的身体开始放松，眉眼舒展，沉浸在悠远绵长的曲调之中。

如果说在此之前，楚子航的心灵世界是黯淡无光的海底，那么今天，音乐就像是撕裂黑暗的一道光。

光束带着温暖与柔和，穿透阴霾，驱散窒息，孤独的人自海底仰望，看见的不再是黑蒙蒙一片，而是一缕明亮的光，稳定、有力。

从来没有光照亮他的海底，没有人对楚子航许诺以保护，而他从小就觉得自己要照顾很多人。

他确实忽略了自己只是个未成年的少年而已，不论是好看的贝壳，还是磨人的沙砾，甚至死去的尸骨...他都习惯把它们埋进自己的海底。

就算他的肩膀再坚实可靠，又能扛起多少东西呢？

就算他学习上再出色，数学和英语竞赛都拿奖，表现得再乖，妈妈还是需要一个男人来照顾她，而不是面瘫话少不爱笑的儿子。

这还是第一次，楚子航听音乐听到自己的情绪在失控边缘游走，但是当他将心底封存的情绪悉数挤空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这是从未有过的美好体验。

琴声传递出来的情感和他自身的情绪紧密相连，如同婴儿在母体内感知外界的变化那样。

他长久紧绷压抑的精神，得到了松缓。

甚至当他尝试点燃黄金瞳时，以前哽在体内的那种阻塞感都有所减弱。

楚子航心里暗暗惊讶，他面色复杂的望向那架三角钢琴，刚刚路鸣泽坐在上面拨动着琴键。

听路鸣泽弹琴会产生类似精神共鸣的效果...

不仅如此，自己的黄金瞳也会有轻微的反应，看起来属于混血种之间特有的表现。

富含情感的音乐对精神层面的影响吗...

楚子航坐在椅子上，单手抵住下颌，在心里猜测着成因。

在他沉思之际，路鸣泽和夏弥已经换好衣服，回到观众席和两人汇合。

与此同时，文学社的众人也陆续从后台走出。

“刚才那个男生弹的你觉得怎么样？”苏晓樯转了转腕上的百达翡丽，一如既往地趾高气扬。

走在她身边的柳淼淼顺了顺长发，柔声说道：“他的演奏很专业，情感表达也很丰富，我记得主持人说这是他的原创音乐？”

一年的相处下来，她知道苏晓樯就是骄傲小天鹅的性格，所以也没在意对方心高气傲的语气。

“原创一首曲子很难吗？”苏晓樯问。

她知道柳淼淼初二就过了钢琴十级，去年的晚会就有她的钢琴独奏，在学校的名气很大，不过比起自己嘛，那是差了一个太平洋。

“很难的。”柳淼淼认真思考后，点了点头，“要谱曲，试音，升降调...还要划分节拍...”

“停！别说那些专业知识，听了我都头大。总之他就是有点音乐才华咯。”苏晓樯做出总结，“长得帅还会弹琴，跟你挺配的。”

“别乱说。”柳淼淼慌忙摆手，“我只是觉得他们的节目很好看。”

她细声细气地解释着，耳根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

“那个女生的舞蹈你觉得怎么样？”柳淼淼企图岔开话题。

“你的身体已经出卖了你的内心。”

苏晓樯见柳淼淼脸上带着羞愤，赶忙摆了摆手，顺着她的话题道：

“那个跳舞的女生，还挺漂亮的，舞跳得也不错，他们这个节目看起来是舞蹈和音乐配合默契，实际上我看是他们两人心有灵犀。”

苏晓樯理了理裙摆，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们两...会不会是青梅竹马呢？就算不是，在一起排练这么久也会有感情了吧。”

“或许吧...”

柳淼淼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应付的也极为勉强。

苏晓樯见状微微耸肩，心里道了声抱歉。

作为好姐妹，有时候有些事情必须要点出来。

在二人对话时，赵孟华走在前面，阴沉着一张脸。

本来今天他挺开心，既做了话剧主角，还加深了和陈雯雯的关系。

他早知道路明非喜欢陈雯雯，甚至知道对方一定在下面看着。

但路明非上次在饭店让他丢了面子，甚至那天之后，陈雯雯都有些对他疏远，这让他心中不爽到了极点。

他以为这次能够出尽风头，拿下今年晚会最佳节目。

但没想到，还不等他们回到座位，风头就已经被刚刚那对男女盖过了。

他怎么会不认识那两个人，上次和路明非还有楚子航一起吃饭的就是他们！

他以为这两人不过是陪衬，但没想到却也是惊才艳艳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