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住在同学的出租屋里，星期一早晨，刘澜被钱无忧和胡一手起床的声音吵醒了，手机中上班的闹铃，不知疲倦地已经响过三遍了。

那声音就像鸭子一般难听，刚响起来，胡一手一巴掌拍了过去，狠狠地将它掐灭了。

“起床了！”当闹钟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平空里，胡一手大喊了一声。

他的喊声如同夏天的一记闷雷滚过，吓得钱无忧一个侧滚翻，从床上落在了地面。

接着就是破旧不堪的厕所门，被一双双大手肆意地蹂躏着，发出一阵有一阵不堪重负的剧烈的“嘎嘎嘎”的响声！

“钱无忧，你给我快点滚出来，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

“泻肚子了，昨晚吃龙虾吃多了！”

“吃龙虾也泻肚子！你真是一个人才！下次下馆子点龙虾，你看着我吃，我要让你口水流成庐山瀑布！”

“哈哈哈，下次吃龙虾，我还是一马当先，怕死不是好汉！我钱无忧拉一点肚子算得了什么？”

最后，随着出租屋门“砰”地一声拉上，房间里面一切又归于宁静了。

狭窄的出租屋里，此时只有充满思想的刘澜和他嘴上明灭燃烧着的孤独的香烟，还有昨晚上遗留在桌子上的几个七零八乱的空啤酒瓶。

龙虾血红的壳子，在桌子上孤独地耀眼着。

“刘澜，你的探亲假快要结束了，深市不是菜市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还是乖乖地回到工地上，去做的你的施工员吧！”一个充满睿智的声音在他的上空说道。

是的，深市的工作，也并不是那么好找，一方面他不过是请了探亲假出来的，还有退路，他不可能干慌不择食的事情，随便找一份工作了事；另一方面，刘澜过往的工作经历跟他的专业不搭边，一般的公司都看重这一点。

就这么走了，他觉得可惜！他出来，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繁华的深市如此之大，难道就容不下他刘澜一个人？

“你是学光电的，这个专业不错，可惜有些东西，我们这里用不到啊！浪费了你的才华了。”工地技术主管王勇的话又在他的耳边炸响了。

是的，他也觉得委屈，工地上受到青睐和提拔的都是学工民建和水利水电工程专业的，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力量，却使不出一点劲。

一九九九年大学毕业的时候，国家已经不再包分配了，但是迈进国有企事业单位工作，捧得一个铁饭碗，依然是大学毕业生们的首选，刘澜能够走进国有企业，还得多赖于他在水电施工单位上班的舅舅，春节前，他的舅舅经过不懈努力地关系疏通，终于为他赢来了一纸八年工作合同。

刘澜狠狠地抽了一口孤独的烟，然后将脑袋搁置于床架之上，口里悠悠地吐着烟圈，烟雾缭绕中，他仿佛就是一个哲学思想家。

正当刘澜孤独地等待的时候，身边的手机响了，他弹簧一般将自己的身子弹了起来，将手里的半截烟一扔，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黑色的小方块，用颤颤抖抖的手指一按，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请问你是刘澜先生吗？”

“是的。”刘澜激动地回答道，那温柔的声音，如同沙漠之水一般，让他大喜过望。

“不好意思打扰你一下，我是镭斯公司人事部招聘助理何雪忆，我们是一家美资企业，生产激光器的，我们主管已经看过你的简历了，觉得你的经历符合我们研发工程师的岗位要求，下午你有空过来我们公司谈谈吗？”何雪忆说道。

“好的，我下午有空。”刘澜接电话的时候，对着一面老旧的墙，做了一个鬼脸，因为高兴，所以说话的语速有点快。

“刘先生，过来面试的时候，记得带上你的学历证书和英语六级证，我们下午三点见。”何雪忆善意地提醒道。

“好的。”刘澜挂完电话，兴奋地从床上滚了下来，右脚向前有力地一弯，右手屈肘在前，大声喊了一声：“耶！my god!”

他那时候二十多岁，处在一个容易冲动的年龄段里，能不激动吗？

特别是最后那句下午三点钟见，那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了好几次，他感觉无比地兴奋，大学毕业三年了，还没有一个女孩这么跟他说过话，青春真是浪费了，从声音里，刘澜想象着她的模样，她一定貌美如花。

深圳五月下午的阳光有点强烈，像工地上开凿岩石的锤子一般，无声地敲打着水泥地面，也敲打着刘澜的脸，满怀希望的刘澜，在出租屋的门口，摇了摇手，拦住了一辆摩托车。

“师傅，去镭斯公司！”其实开摩托的人比他大不了一两岁。

“你去找工作吗？”摩托车问道。

“是的，你知道那家工厂吗？”

“我又朋友在里面做，美资企业，待遇很好！”

刘澜搭乘上摩托车，“突突突”穿过了几条大街，又拐过了几条小巷子，竟然提前十分钟赶到了镭斯公司的大门口，他付完车费下来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面小圆镜，照了照自己的面孔，金丝眼镜片背后的眼屎已经清除殆尽，一直蓬勃生长的胡须也已经刮掉，只是头发在坐摩托车的时候，被风吹得有点野草般凌乱，他就从黑色背包里取出梳子，将头发整理了一下，然后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点了点头，良好的外形给了他足够的自信，他就叉开双脚，甩开膀子，径直朝着镭斯公司保安岗亭走了过去。

镭斯公司的行政楼很气派，这正是刘澜梦寐以求的办公场所，从这公司的排场看，待遇一定不错，摩托车没有撒谎。

他暗自庆幸，刘澜，一定要把握这次难得的机会，把握住了这次机会，他就将告别自己国企的生涯，老实说，他讨厌在工地上的日子，那里烟尘张天。

在行政楼里，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让他一见就难以忘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几眼。

她的身高有一米六八吧，身材很苗条，体重应该不到五十公斤。

“我就是上午跟你通电话的何雪忆，镭斯公司人事部招聘助理，你是刘澜吗？”美丽的女子看了他一眼。

“是的，我是刘澜。”我不是刘澜，我会在下午三点过来找你吗？

“我是想确认一下，你比简历上的那张照片看上去更帅。”何雪忆说这话的时候，眉毛往上扬了扬，要飞了起来一般。

“呵呵，这话好听，不过，这种话我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凡是见过我本人面孔的人，都会这么说的。”一听女孩夸自己的长相，刘澜的心就有点飘了，说起话来有点漫无边际。

“你这人看上去还是蛮自信的，有点意思。”何雪忆一边说，一边将他领到了一间小会议室。

“你也不错啊。”刘澜嬉皮笑脸地恭维道。

“刘先生，你不要贫嘴，你是过来找工作的，面试的时候，要保持严肃，你先坐下，我去给你倒杯茶喝。”何雪忆善意地提醒他道。

不一会儿，刘澜就闻到一股茶叶香味，当何雪忆将一杯茶递到手里的时候，虽然那是一次性塑料杯装的，他接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大胆地盯着何雪忆看了几秒钟。

三年的工地生涯，可以说过得跟禁欲的和尚一般，突然有一个容貌美丽的女子温柔地对自己说话，给自己沏茶，刘澜能不话多吗？年轻的他，内心能不狂乱吗？

那目光的灼热，让何雪忆感觉到一阵火在脸上烧，就低了头，口里说道：“刘先生，外面天气热，你应该口渴了吧，先喝一杯茶，刚泡的铁观音，解渴。”

“没有想到，你还泡得一手好茶。”刘澜轻轻抿了一口，忍不住夸奖道。

“是吗？我以前在咖啡馆工作过。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叫研发主管过来给你面试。”何雪忆说完就走出了小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