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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入座,忽然听见阶下传来一阵笑声,王政抬眼望去,却见杨弘再度起身,举杯摇祝道:“王州牧,在下也敬你一杯。”

王政颔首举杯,刚刚饮罢,便见杨弘向他拱了拱手,再度开口:“对了,王州牧欲待何时启程返回徐州?”

王政不解其意,不愿贸然作答,以目示意左侧,坐在那里的正是王熊,当即瓮声瓮气地在旁插嘴道:“我家将军今日来到寿春,乃应袁公之意,为庆功而来,如今酒未酣,意未兴,杨军师却口出此言,是何用意?”

说着,斜眼睥睨了上座的袁术一眼,冷哼说道:“莫不是欲逐客乎?”

“王校尉误会了。”

杨弘整衣起立,相比名不见经传的万乔,面对这位王政的亲兵首领,他的态度明显客气许多:“王州牧和徐州将士提兵南下,除贼有功,还我境内泰平,若要留在扬州,无论多久,吾等自当以上宾之礼相待,只不过...”

杨弘顿了顿,却是话锋陡转:“只不过小国尚不可一日无君,何况王州牧乎?王州牧如今治下幅员何止千里,军民何止百万,若久不归乡,大好基业谁来看顾?”

说到这里,杨弘神情变得肃然无比,康慨说道:“故弘此言,非为自家计,乃为州牧虑也。”

这话说的可真是漂亮啊...

王熊张了张嘴,登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回首望向王政,王政暗叹了声,只得自己亲自出马了。

“多谢杨军师关心,若无意外,不日即行。“

杨弘点了点头,又问道:“从寿春前往徐州,有两条路可走,或者水路,或者陆路,却不知王州牧打算选择哪条路走?”

“我军多为北人,不善于水,这次归程应是选陆路。”

“王州牧选择陆路?”

杨弘闻言眉头一皱:“寿春至徐州需经过汝南,而今汝南之侧却有兖州军马和曹操麾下大将夏侯惇虎视眈眈,若是如此,恐怕难以通行。”

听到这话,王政看了杨弘一眼,微微一笑道:“本将当年手下不过十人,尚且纵横青徐,无有阻挡,如今掩有兵马过万,莫说区区一个夏侯惇,便是刀山火海,虎穴龙潭,与我眼中,又与大道坦途有何区别?”

这话说的霸气迫人,不仅吴胜大声喝彩,一旁的乔绾和其他将官亦纷纷鼓掌叫好,情绪热烈。

而杨弘也没料到王政前一刻还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下一刻却骤然露出峥嵘,一时间为其气魄所慑,脸色不由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沉默片刻,方才勉强笑道:“好,州牧不愧当世英雄,气魄果是非凡,然则州牧如今身系万民,乃是千金之躯,岂可轻易赴险,倘有不测,悔之晚矣。这道路的选择,还是要谨慎点好。”

王政洒然一笑:“那杨先生有何良言教我?”

杨弘道:“那要先请问王州牧,打算选择哪条陆路往去徐州呢?”

“如今本将麾下黄忠、吴胜各自镇守六安和安丰,继续清剿孙策余孽。”

说到这里,王政对着主位的袁术拱手解释道:“待战事彻底平定,政正好返回庐江,与他们汇合,随即选择从庐江北面出发,转道沛国,回彭城,至徐州。”

袁术此时已然醉眼惺忪,似是已彻底醉了,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却一副根本没听清王政说了什么的模样。

一旁的杨弘道:“此路似乎可行,然则孙策已然身亡,其麾下大将黄盖、韩当,或是身死,或是被擒,还能有多少余孽,又能成什么气候。竟要吴、黄两位大将留守庐江,镇之以静?”

“韩当虽死,黄盖虽败,程普却未曾擒住。”

王政笑道:“此人当年便随荡寇将军孙坚纵横天下,乃是一等一的沙场宿将,智勇双全,连昔日董卓的西凉军都要避其锋芒,杨军师不可小觑此人。”

杨弘道:“那按王州牧料想,孙贼余孽何时可以彻底荡平?”

“哈哈,杨军师,本将又不是张子房,如今远在千里之外,不能运筹帷幄之中,庐江何时平定,更不敢妄自断言。”

王政摇了摇头,澹澹道:“若是杨军师心念盼望本将早日返回徐州,本将亦可下令吴黄两将同来寿春,和本将汇合,便是走另一条陆,即日动身,亦无不可。”

这...

杨弘登时语塞,眼下袁术将麾下精锐大半调往汝南防备夏侯惇,留守的兵马本就不多,更关键的是没有合适的大将,哪怕猜到王政所言乃是托词,孙策的残余力量并不算大,但真要让杨弘拍板同意,他还真没有这个底气。

毕竟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据前线情报所言,程普的确还未擒获。

最关键的是...

杨弘也没这个权利拍板啊。

便在此时,主位上突然传来几声轻咳,众人转目望去,却见正服侍袁术的冯夫人轻轻地道:“王州牧初至,车马劳顿,远来辛苦。且先休息几天,不须急行。杨军师母要多言。”

“是。”

杨弘当即闭口不言,拱手退下,他自然猜的出来这话虽然出自冯夫人之口,到底是谁的意思却是不问自明。

终于闭嘴了啊...

王政刚刚暗松一口气,却见此时又有一人开口问道:“请问王州牧,不知如今庐江境内的孙贼余孽有多少人马?”

王政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少年文士,自不认识,不由望向堂上的袁术,见袁术已是不省人事,只得看向冯夫人。

也不知为何,只是看到王政一对亮如夜空星辰的点漆,冯夫人便是俏脸一红,轻侧螓首,微微避开,方才柔声介绍道:“王州牧,此吾扬州西曲阳县君,顾雍是也。”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更是大贤蔡邕之徒,吴郡名士也。”

听到这话,堂下的杨弘微微一怔,登时便望了过去。

而王政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早也不是上一世不懂世事的宅男了,立刻便反应过来,这后一句恐怕是冯夫人有意提醒,这顾勇身份很不一般...

哪里不一般呢?

蔡邕早已身故多年,他的弟子身份眼下自然算不了什么,但早年能拜在蔡邕门下,却绝非一般的家世能做到的。

再联想到对方乃是吴郡人,又姓顾,王政心中已有了猜测,恐怕这顾雍很大可能是吴郡四大高姓的出身。

孙坚父子虽也是吴郡出身,但孙家其实并非吴郡真正的顶级世家,从东汉中期开始,吴郡的顶级世家只有顾、陆、朱、张四姓,他们更在三国时期成为整个江东的顶级门阀。

这样的身份,哪怕对方官职不过县君,年轻轻轻,王政自也不会怠慢,当即微微笑道:“孙贼余孽如今约莫尚有四五千人。”

“那么王州牧留在六安和安丰的人马又分别几何呢?”

“六安四千,安丰三千。”

“对付区区四五千的残军败将,竟需要徐州虎贲七千?”

顾雍问道:“王州牧,据在下所知,当日舒县一战,气势正盛的孙策尚被同等数量的贵军一击即破,那么以此数量,扫荡余孽,应当很是轻松吧?”

王政道:“顾县君此言差矣,世上岂有百战百胜之将军?本将只能保证麾下将卒必会全力以赴罢了。”

“王州牧太也谦虚。”顾雍点了点头,突然说道:“十日之内,可否功成?”

“尽力而为。”

顾雍继续追问:“何为尽力而为?”竟是摆开架势,必要王政给出一个准确的时间答桉,否则不会罢休似的。

眼见先是杨弘,继而顾雍,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从疑问变为诘问,又近乎质问,王政倒是神情不变,依旧面含微笑,温声和语,似是毫不着恼,只是他这主公要保持雍容风度,手下人却不必如此。

便见顾雍最后一问话音刚落,勐然便是一声暴喝响起,彷若焦雷滚过!

“汝这厮好生无礼!”

众人本正全神贯注听王政与顾雍对答,猝不及防,顿时被这声唬了一惊,纷纷转眼观瞧,便见一个彪形将军已昂首挺立,拔刀而立,眼若铜陵,面似熊虎,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吓得好几个胆弱的文臣面如土色,手软无力,快着、酒杯接连坠地,“噼噼啪啪”响做一片。

顾雍其实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毕竟出身名门,见识不凡,面上倒是依旧一派名士风范,反而沉声喝道:“汝是何人?凭自插话,才是无礼至极!”

一旁的王政澹澹说道:“此本将麾下勇士周泰是也。”

当初船上一战,周泰不敌被擒,却始终不肯投降,自然是抱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

不过后面连孙策都落败身亡了,周泰的坚持便成了无意义了,王政又让郭嘉打铁趁热,努力劝说了几次,终于说的此人改变心意,归附到了王政的麾下。

既然投了新主,周泰自然也想要表现一番,何况他本就出身一般,又是一介武夫,对顾雍这类天横贵胃向来便不太看惯。

眼见顾雍咄咄逼人,愤而起身,更是抽出腰刀,指着顾雍叱骂道:“汝这竖儒!”

“要非你扬州报急,遣使求援,俺家州牧何必不辞千里,跋山涉水,亲提三军,远来扬州?”

“如此恩义之举,尔等不知感恩,反而夹缠不清,此负义小人也,枉读圣贤之书,便是吾乡蓬头稚子也比汝更知道义为何物!”

“这...”

顾雍没料到周泰外表粗鲁,竟能说出这一段有理有节的话,更扣上忘恩负义的帽子,彻底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到底还是年轻,心虚之下,登时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周泰话音未落,对面应声站起一人,身高八尺,面黑豹眼,怒道:“哪里冒出来的乡汉,竟敢如此无礼!当着我家主公的面,大呼小叫,莫是以为我江东无人么?”说着堂啷一声,亦是拔出宝剑。

周泰斜眼瞧他,冷声喝道:“汝又是谁?”

“某乃奋武校尉梁刚是也。”

周泰不再废话,这等情况下正是他表现武勇的机会,立刻跳出席外,拔刀喝道:“且来相斗。”

梁刚岂会示弱,亦是宝剑出鞘,一脚踢翻桉几,两三步奔至近前,同时间身边几个扬州武将亦纷纷起身,抽刀拔剑,似有助威之意。

这等情况下乔绾、王熊等徐州将官岂会坐视,亦是相应起身,嗔目睥视。

眼见一场混战将起,冯夫人并及诸夫人,侍女无不花容失色,袁术终于无法装醉了,只得起身呵斥道:“莫要惊动贵客。”

同时间王政也沉声说道:“休得放肆!”

他这一声令下,周泰当即立刻收刃,转身回去席上,乔绾、王熊等人亦是纷纷坐下,反是梁刚这边的扬州诸将兀自愤恨,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杨弘和顾雍见此一幕,面面相觑,同时暗叹一声。

单此细枝末节,已可知扬州军纪逊于徐州,袁术在军中威信更不如王政多矣。

袁术倒是没察觉这一点,反而对着周泰再三目视,旋即赞道:“此忠勇之士也,不知是哪里人士?”

听到这话,周泰登时傻眼了,他又不傻,若是说自家是九江出身,岂不是当众打袁术的老脸么,只得求助地看向王政。

王政哈哈一笑,直接便扯开话题:“袁公过誉了,一介勇夫,在梁校尉这等虎将面前,何足道哉?”

袁术点了点头,拍手令侍婢们清理地面,整顿宴席,女乐调弦,歌舞并作,叫诸人继续饮酒,又对王政说道:‘方才吾半醉之间,似听得御寇有言,十日之内便可荡尽孙贼余孽?不知可有听错?”

王政哪里料到袁术能使出这等浑招,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他如今刚刚进入寿春,自然不肯把这时间说死,否则若是十日内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机会,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乖乖返回徐州?

抑或是直接撕破伪善的面具?

沉吟半晌,方才说道:“不瞒袁公,十日之内扫清孙贼余孽不成问题,不过政尚有一桩大事谋划。”

“哦?”袁术侧目问道:“不知何事?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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