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神祭最后一天。

陈清焰见证了魁首诞生，由一个二十出头的神秘青年夺得，一身独特的战法，配合一把锋利无匹的剑形法器，连败四大功法圆满外门，最终摘得桂冠。

陈清焰在离开主峰时还记得被青年击败的短发壮汉眼中所散发的绝望。

那是，对未来的绝望。

就个人自身实力而言，壮汉实力已经足够强了，是数万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如果青年不是借助剑器之利，短暂僵持过后，获胜的必然是经验更为老道丰富的壮汉。

而非青年。

但谁都知道，那位神秘青年，多半是谷中某位大人物的后代，说不定还是麟谷天骄之一。

很多时候，外力，才是决定人生命运的关键。

而你，不得不认。

陈清焰面色阴沉，面前站着一脸假笑的林仲贤。

“师弟，此事怪不得我，药田之事，绝非师兄我有意偏袒，实在是有人受了暗伤，需要调养，才不得不照顾一二。”

林仲贤一脸无辜。

陈清焰脸色差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那也不能强行让我跟他换吧？我不要药田的差事，总能重新选一个吧？我不想去夜巡。”

林仲贤反复观察着面前少年，片刻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后，突然板起了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道：

“北城夜巡一旦确定了人选，就不得擅自更改，除非……师弟身上有足够的小功扣除。”

闻言陈清焰脸色更差了，他今天第一天上岗，哪来的小功。

“抱歉了师弟，今晚就要到北城夜巡了，师兄我正好认识晋羊大人，向他提过你。哦对了，我向杂院打听过，有人说你惯用剔骨刀切肉，已经替你领了一把照邪刀。”

说着，林仲贤让开身子，露出后面一把用布缠住的长刀。

看见刀柄，陈清焰脸上怒气慢慢散去。

事已至此，他不去，也得去。

能被林仲贤称为大人的，只能是修士，而且估计还是他未来的上司。

他伸出手，拿起照邪刀就走，没有再废话。

后面，林仲贤默默看着他离去，脸上刚挤出来的假笑迅速收敛，再无表情。

……

傍晚一过，居谷城最后的霞光也消失不见。

密布的乌云，像一群令人厌恶的黑鸦幕布，转眼就将晴爽了三天的天空覆盖。

轰隆隆——

雷鸣电光盘旋。

飞沙走石漫天。

一支二十三人队伍从整洁的麟谷大道行进阴暗无光的北城街巷。

陈清焰一身蓑衣走在队伍最后边，不太牢靠的斗笠被风吹的有些歪斜。

他左手按在刀鞘，右手抓住急促摆动的斗笠。

如此走了半个时辰。

雨，

突然下了起来。

轰隆隆。

伴随一阵雷鸣电闪。

稀碎的雨滴，一下化为瓢泼大雨。

陈清焰感受着击打在身上的重量，心情沉凝似那砚中盛满的墨。

就在刚刚，他莫名其妙被训了一顿。

训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林仲贤口中的晋羊大人，一位修士。

而这位晋羊大人，此时正走在队伍最前头，身上未披蓑衣，有一簇簇黑色火焰似的能量，将周边雨水御开。

是恶煞的力量。

北城与南城大不同。

骨刺减少，水洼更多，在北城中心，还有两个连在一起的大湖，面积比后海还要大数十倍。

这两个大湖，里面没有后海那种吃人的怪鱼，而是正常可供凡人食用的鱼类。

其余城区鱼摊卖的鱼，大多从这两片大湖捕捞而来。

但是，

这并不代表北城大湖没有危险。

事实是，大湖的存在，为许多妖邪提供了一个与外界极为相似的天然生态圈。

一些精通水性的妖魔，此时就潜藏在湖底。

它们并非从城门或天空而来，而是从湖底，从一条地下河顺着水流潜入北城。

数月前曾照龙说的那头流窜到南城的妖邪，就曾潜藏在北城大湖，引来了多名修士围剿。

湖中有无数鱼虾，即为居谷城居民提供了丰富的肉食，也为这些妖魔提供血食。

妖魔并非全无智慧，知道居谷城的危险，除非忍不住，不然轻易不会上岸害人，是以平时危害不大，修士也不愿下水捉拿。

这么多年过去，湖中妖魔与居谷城形成了奇妙的平衡。

而这一切，也导致北城，成为了东南西北城区中最危险的地方，偏偏月俸、小功与其他城区无异。

倘若其他城区夜巡队伍偶有满员，那么北城夜巡，就永远都在缺员。

有着这样一处特殊场地。

毫无疑问，陈清焰所在夜巡队，重点巡查的地方，自然便是北城大湖了。

“希望平安无事吧。”

穿过街尾，周围再无房屋，地势开始逐层下塌，陈清焰一行人行走在沾满泥浆草屑的梯台，远远便瞧见了寂静幽深，仿佛两滴挂在宣纸上浓墨般的大湖。

视线随着走动，从耸立队员肩背，从迷雾成线的大雨，从涟漪无尽的湖面，若有若无地，见着了一种无形的恐怖。

仿佛那不是湖泊，而是深海，是深渊。

陈清焰神色凝重。

身体绷紧。

本能告诉他，这里很危险。

他的右手，已经下意识抓住了刀柄。

行走片刻，越发靠近湖泊，才发现湖水并不像远看时来的平静，浪潮涌动，漆黑的湖水中好似有庞然大物在兴风作浪。

他观察周边队员，众人亦满脸沉重，眼神不断扫视。

显然，在面对北城大湖，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不，

还是有的。

领头的晋羊大人，

这位修士，

便始终表情如一。

全然没有把湖中异象放在眼里。

或者说，他并未将湖底的妖魔放在心上。

陈清焰默然。

确实，这半年来，他从未听到过有修士因为潜入城中的妖魔而牺牲。

居谷城，是修士的地盘。

但是，晋羊大人可以轻视北城大湖，他不行。

所有非修士之人，哪怕固元功圆满，也很难对抗妖邪。

不成修士，

终究还是凡人。

咚！！！

哗啦——

选出的湖面忽然炸开。

整个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凝视雨幕。

陈清焰面色沉静，可右手握住的刀，已经出鞘半尺，光滑如镜的刀面，此时有一圈圈浅绿色的烟波蔓延……

“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