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串子一边说笑一边眼珠滴溜溜的扫下大家，趁着几人哈哈大笑的功夫扑了过来，大手搂上几下抢回一些板栗塞进口袋里捂住，抬高下巴高兴得意的笑。笑容太过可恶，于是几人故意又搂他烂脚‘唉，一下就不见五百，半只猪就没了’，‘要我得别人骗了五百，咦当真困觉都困不着’，‘是哟，莫说五百哟，就是二百块也是大半个月工资，一亩地也赚不到那么多，唉~’。钱串子越听脸色就越难看，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呼呼呼的走了好几圈，“莫哇莫哇，本来都好了的人就又快被你们气病了，不就要板栗子吃，给你们就是了，”钱串子被气到糊涂了，居然舍得把板栗拿出来，只是刚掏出来后似乎又清醒过来，一个人手上放了一个，剩下的重新放回口袋里捂好，“嘿嘿，差点就上了你们的当，这都亏了五百，再多给你们板栗我不是亏得更多，”越说越流畅，仿佛被自己的精明给感动到，边给大家打手势边神采飞扬的大声叫到，“大胖子呢？怎么没来，他还欠我这个数呢，上次他娘的给抵掉了五百，连同这次老子总共亏了一千多，我都亏病了，他还不得晚晚睁着眼睛到天亮，看他越来越胖就晓得，都吓胖的浮肿了，咦脸色白的森森的...”

白那是赌桌上太久没见到太阳，李为坐在边上暗暗偷笑，鼾声震天、满盆饭菜、红光满面、嘻哈翻烟的各种各样大胖子形象在脑海里浮现，唯独没有失眠和浮肿的两个。或许钱串子的心想的全是钱串子的事，所以会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和他一样，一辈子都只有赚钱这一件事，总想着没赚到钱就是人间惨剧

，总想到不去你那花钱你就会肝肠寸断，伤心欲绝，把自己心中最深的恐惧当成别人也一样恐惧，或许别人真的只是想过一个平静自足的生活呢？世界是多样的，人也是多样的，不可能都是一副丰乳宽臀的样子。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执念，就好像李家父母，一辈子想的都是比他人上进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一件事，只是一旦太过于执着，褒义词的上进也就变得和贬义词的钱串子一样，缺乏了生活的生活，就会变成心中喘不过气来的一座大山。

美景、闲聊、听话的被押人，一切都很悠然和轻松，唯一的缺点就是车况着实不好，就好像老太太红薯吃撑了发胀噗噗的打屁，冒着黑烟磨磨蹭蹭前行。走到城边，车终于坚持不住停了下来，两人没好意思走，就靠在车边抽烟聊天。对面走了三个罗汉过去，其中一个是猪肉，朝李为点点头笑了笑，三人往前走了一会，后面有扇农舍的门开了，跑出十来个十五六岁的小孩，拿着明晃晃的刀向前追去，几人感觉异样，回头一看慌了神，猪肉大吼一声“你们先跑，我来挡着”，跟着就反身向小孩们跑去，另外两个人未等猪肉的话说完，嗖的朝前猛跑，溜进个巷子里不见了，小孩们像鬣狗群扑倒了野猪一样，接着一顿乱捅，十几秒后又哄得一下四散开去消失的无影无踪。猪肉蜷缩身体趴着，脸压在地面上，一动不动，身下就像涨水漫了堤，四处流出血来，又寻了个低点，汇成了一条小溪。几分钟后，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开了过来，下来几个警察和医生，低头摆弄了一下，医生对警察摇了摇头，把他搬上担架

，蒙上了白布，两辆车一前一后的开走了，又过了会，来了一辆洒水车，使劲冲了会地也走了，水慢慢的干了，地上已看不到任何的痕迹，至始至终他的两个同伴再也没有出现过。

猪肉死了，罗汉们最后的那点义气也跟着走了，似乎自那以后，人们已很少称呼他们罗汉了，更多的叫他们“打流的”，意思是当流氓的人。

猪肉当然也没有享受到游街的葬礼，活着的流氓赚钱都来不及，哪有空陪死了的罗汉玩呀！

乡下人最爱看热闹，特别是难得的杀人场面每次都会如过年般熙熙攘攘议论个不停，但这个孕妇还是坐在车上一动不动，似乎连眼睛也不曾移过一下。忠厚的司机看够了后，叹着气掀开车前板撅起屁股搞了半天，终于突突突的又发动了。赶到计生口的院子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干燥的空气中已有些凉，空空荡荡的围墙之内只有走廊上一盏昏黄的孤灯，一些小虫上下绕飞忽的使劲往上撞，发出间或沉闷的咚咚声。木然的妇女至此似乎醒了过来，突然呃的一声噎泣就压止住，接着眼睛失神盯住办公楼紧闭的大门愣愣的坐了一分钟，然后哆哆嗦嗦的长吸了一口气慢慢的从车上移下来，从里面走出一个白衣白帽的人，带着孕妇往里面白炽灯光的房间走去，最后办公楼的大门又关上了，空气中只剩余几丝福尔马林的气味。

后来听副驾驶的老妇女说那个胎儿已成人型，看着心里戚戚的难受。人呐，就是一瞬间，有些人死的很重，举城围观议论纷纷；有些人死的很轻，轻的就像上一口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