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客人后，叶老板在会议室里安静的思考了十分钟，然后黑下脸责问项目公司为什么不跟进之前几家设计院的方案工作，人家肯定都等着汇报呢。或许是太熟悉了，敬畏感就消失了，李为反倒是略带抱怨的说起曾打过报告详述了合同的事情，追问几次但没有下文。叶老板感觉又被打了脸，更是双目喷火，脸黑得滴下水来，咬牙切齿的否认见过报告，接着恶狠狠的批斥，人家干了活当然就要跟别人谈合同了，天经地义的事，却被你们搞得这么复杂，简直就是…哎！叶老板惯例骂人的‘混账；两个字没有出口，反而是一声沉重的叹息，让其他人忍不住想笑。

再过上一会后，又把李为单独叫到他的办公室里，先是递过一份签字后的报告，然后好声好气的教训‘别总学着陈总那个样，什么事都不愿意担当’，最后挤出一丝假意鼓励的笑‘年轻人就应该积极主动一点，做事要有朝气’。

回办公室后和陈总一学叶老板的说话，陈总哼了一声后冷冷的耻笑，他就是那副装X的样子，现在说得好好的让你定，让你定，等过一阵子他听到什么或想到什么，改主意了，就骂你凭什么这么定，反正永远都是别人的错，就自己最牛X，这几年我见得他太多了。就像今天设计这个事情，最开始不愿意定下来的是他，到现在骂为什么不定的还是他，而今天之所以同意定下来，还不是装X装不下去了呗。哦，对了，记住到时候设计造价的事情交给叶准生去谈，你千万不要参与，那一定是个挨骂的活。这边陈总话音刚落，那边叶老板又溜达进来给陈总交待几句，然后陈总就堆砌起满脸的笑容，一边不停点头，一边满口答应‘是啦，好的，明白’之类的话。

所有国人最喜欢也最善于装X，而关于判断装X这件事，那肯定是中国人才最了解中国人。就好像当初在下设计要求的时候，叶老板跟所有参与设计人强调，造价的事情不用考虑，你们就给我大胆、激情的创设就好。国内的设计师见惯了这种提法，早已学会自动屏蔽；而耿直的鬼佬真信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叶老板一算造价，鬼佬那东西好是好，但实在是太他M贵了，算了，算了，还是矮个子里选个高点的，跟荷包里的钱过不去那不是有病嘛！

虽说用地问题各方还在拉拉扯扯，但该去跑的还是要去呀，至少混个脸熟后人家不好意思怎么也得过问几声，否则就真没有人会理睬了。当然，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要往上做关系，那个层面李为离得太远，陈总似乎也焦头烂额。

李为坐在车上和邱司机都聊了十来分钟，叶世容那二混子才叼根烟悠悠哉哉的上得车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去买彩票了，这家伙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的抖动手上的高倍选彩票，说是昨晚做梦梦到的心水号码，这到了明天那就净躺着数钱了。

李为开玩笑逗问他为什么要有钱时，他就像看见个白痴般的回答到，啥都可以买呀，山珍海味靓车豪宅，双飞不过瘾，你可以让成群的女人排队跪好，挨个捣啊！肾不够力，你可以打针呀！让你的前老板像狗一样在你面前摇尾巴，还不够你爽的啊！逗得其他两人哈哈大笑后戏谑，看来你这是对叶老板很不满啊，晚上约他出去灌翻他，找个女人光让他看不让他吃，反正你也是个夜不归宿的主。

他于是仰天打哈哈越发得意，未老先衰的脸上褶子也像波浪叠了起来，接着‘嗯’一声拉出个长长的尾音，也居然顺住调侃：“我要敢这么说，他还不一脚踢我老远呀，不过要是我彩票中到了，我就拍拍他的肩膀，小叶啊，有什么困难和哥说，多没有，给你十个女人的钱，也别整天抠抠缩缩，下面的人连个工资都不加，哈哈”，看来不光是李为，就连叶家人似乎也正在失去敬畏之心。这家伙一边说一边咳嗽找纸巾吐痰，明显是长期抽烟导致的功能性障碍，然后又把烟灰抖在里面包好，塞到前排座位的后背兜里，“再说了，我听我远房大伯那些人说，叶老板之前还经常会组织聚会，这几年基本上都不出去吃饭的，我都不知道他还算不算家己人”。

在外地的家己人相对于其他地方的人，有明显的帮群意识，他们会经常不定期的组织聚餐吃饭联络感情，通常由近年来风光的江湖老大发起后，各位参与者就轮流往下坐庄。叶老板江湖老大的地位不在了，但江湖老大的心还在，这就导致大家间越来越别扭，渐渐就发展成，叶老板不愿去，别人也不愿意和他吃的局面。

金钱的味道太重，人就会没有朋友，所以这座城市没有朋友，当然也没有绝对的好人或是绝对的坏人，有的只是一个个的称秤人，一头是金钱的砝码，另一头是各种各样的心思，善良的、黑暗的、诚实的、欺骗的、积极的、堕落的、欲望的、赤诚的，无非是等同于一个砝码还是数个砝码的区别而已。

李为之所以喜欢带上叶世容，除了逗趣排解无聊外，另一个背地里的想法是在叶氏人中争取些形象分，毕竟这公司里也就这两大势力，略微的骑墙或许比纯粹的单边站队活得更久，至少至少也能减少部分工作中的阻力，从而在效率上显得比其他人高一些。

李小姑今天难得打来电话，说是王文辉来了，晚上一起吃饭。王文辉还是那副红光满面的样子，饭后又扯着打麻将，李小姑翻箱倒柜找出压在最底下的麻将牌，吹了吹，厚厚一层灰就在空中弥漫开，然后她有些不好意思：“上一次打牌好像还是刚到先锋市的那年，这几年没人打，也没心思打，不晓得牌还全不全”。

王文辉边对牌边开玩笑：“细姑姑在家最爱打麻将，这么长时间不打，那忍得住手哦”。李为坐在旁边陪着干笑，内心里有些纠结，着实不想打牌而是想早点回去，只是难得人家过来，又曾经很有些情分，实在张不开口拒绝。

“诶忍不住手也没人陪她玩呀，这里的人都忙着赚钱，谁有空整天打牌哟，”小姑父也笑呵呵的清理起牌来，似乎有种埋藏深心的喜悦浮了上来，“今天我也上桌玩会，当真好久没打了”。

“诶欢迎至极，细姑父以前都不上桌，这也算是稀客，哈，”麻将牌清理好后，王文辉迫不及待的坐下，同时伸手向其他几个人挥手，“来，上桌，上桌，抓紧时间多打两圈”。

李为只能无奈的坐下，明明是曾经异常熟悉的场景，现在却感觉十分的别扭，麻木的洗牌砌牌，边顺口问到：“哥哥在海南不是做得挺好吗，为什么想到这边来做业务？”刚才饭桌上王文辉大概提了提，这次来是想重新做一条旅游线路。

“海南游太多人，不太好做了，现在西藏游刚起来，先锋这里比较好发客，”王文辉轻描淡写解释几句，低下头笑了笑，似乎有些隐情的样子。

“哦，那嫂嫂孩子怎么办，到时候接过来吗？”李为没太观察，接住往下问。

王文辉摸牌打牌，假装没听到，对家的李小姑却忍不住哼哼：“你也是，放住好好的日子不过，硬要搞这些事，哎！”她应该是知道具体情况，又不好明说，所以恨恨的敲打几句。

“哎呀，你不了解具体情况，懒得讲，”王文辉双手在空中一舞，表示不想再说这个事情，然后又迅速在牌桌上捡起一张麻将，“认真打牌，看啊，二饼这样的生章，你都还敢打，胡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