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啊…

啊……

啊…………

伊凛脑子里“嘣”地一下，似乎有什么断了。

断的是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花娘死了。

老辰生死不知。

如今，站在他面前，阻挡他“回归”的，是凌依依。

是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凌依依。

“我的儿，活……下去！”

花娘的身体在伊凛面前消散，崩溃成粉尘。

她用仅剩最后一颗头颅，耗尽最后的力气，嫣然一笑，留下最后的“遗言”。

其实，她骗了伊凛。。

她其实看见了“片段”。

所以，她替伊凛承受了这一刀。

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无非一命换一命。

一位活了五千年的“女尸”，在此，替她的儿子太一，承受了这次“死亡”，无憾结束了她的生命。

这就够了。

花娘微笑着，她的世界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属于她的明天，不会来了。

但娘希望你，能回到真正属于你的地方。

我的太一。

“啊啊啊啊啊——”

在刹那间，花娘的死，让伊凛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他在“束缚”中挣扎，挣脱命运的铁索。

伊凛面目狰狞，牙龈里咬出了鲜血。

他一手将“钥匙”摄入手中，大脑高速运转，在电光火石间，于每个人的身后同时开出传送门, 并将所有人推入传送门里。

一刹后，四周处处迸溅着橙色的光点, 包括伊凛在内, 所有人都消失在凌依依面前。

……

一千里外。

咚！

咚！

咚！

一个个光圈接连出现, 伊凛、夏如雪等人，狼狈从光圈中掉下, 落入地面。

这里是一座陌生的山谷，他们落入湍急的河流中。

“师兄！”

夏如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她感觉到, 此刻的伊凛，心乱如麻，若是平常的他，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那个突然冒出来刺杀夫君的女人, 是谁？

夏如雪将伊凛从河里浮起，伊凛却面无表情地游向老辰所在的方向。

伊凛抱着辰北，辰北身体表面, 皮肤成片成片的剥脱, 双足膝盖以下, 像是被烧坏了似地，散发出骇人的烧焦味。而用来攻击凌依依的右臂，肩膀以下，仿佛是破烂的抹布般，软软地垂着, 整条手臂看不出伤口, 因为处处都在冒血，血流如注, 染红了河水。

众人来不及各自问候, 在他们上空，随着涟漪的波动, 凌依依再次踏空出现。

“走！”

伊凛毫不犹豫地再次开启传送，众人再一次从河流中消失不见。

同时开启数量众多的“传送门”，需要耗费大量的灵能值, 连续两次下来，随着灵能值的剧烈消耗，饶是伊凛也有些头昏目眩的摇晃感。

这一次，他们竟出现在了茫茫大海的上空，正准备落下。

不等凌依依再次出现, 伊凛又一次发动了大范围的传送, 抵达了南瞻部洲。

逃逃逃！

一口气连续传送六次，伊凛再次取出光芒流转的“钥匙”。

钥匙出现的瞬间，虚幻门扉在伊凛身前显现。

这一次不知怎的，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一扇被大锁头死死关紧的白色门扉。

伊凛用力将钥匙插进锁孔里，咔嚓一下，锁头拧开。

“成了！”

门扉打开了一道缝隙。

温暖的光芒，从缝隙后泄出。

可下一秒，

一把刀子将虚幻门扉剁得粉碎，在漫天光尘中，凌依依再次诡异地出现在伊凛面前。

逃！

伊凛咬着牙，口角溢出鲜血，他再次收回钥匙，发动传送，将所有人从岸边带走。

众人再出现时，来到南瞻部洲一座人口聚集地中。

“啪！”

伊凛双手一拍，还没来得及落地的众人，转眼间，来到了一个奇异的亚空间内。

这是伊凛的“恶念空间”。

他暂时将众人藏在此处。

在伊凛怀里，一直紧闭双目的辰北，拍了拍伊凛的手，摇摇晃晃地飘了起来。

“让老夫，为你争取时间。”

伊凛不知道该说什么，辰北看出了伊凛心中的犹豫，云淡风轻地撇撇嘴：

“嘿，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在刚才，老夫动用了一辈子只能动用一次的秘法，此刻的老夫, 可是纵横天下无人能敌。如今老夫还剩一条左臂能用, 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子，轻而易举。”

年老的师画烟站在辰北身边。

二人携手。

她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柔情似水，看着她深爱了多年的男人。

即便辰北此刻，年老色衰，可在师画烟心中，辰北仍是当年盖世无敌的模样。

老辰挤眉弄眼、故作轻松地说着，可他苍白的脸色，却无法忽悠在场任何一个人。

辰北不经伊凛同意，在刚才已经动用了燃烧生命的秘法，换取本命真元，每一位修士都有着各自的拼命手段，一旦使出，就是同归于尽。所以在以前那个年代，修士间的拼杀，要么雷霆万钧一击必杀，要么意思意思相互打太极，拖久了对大家都没好处，分分钟把自己搭进去。

明明，伊凛预料到在回归时，会发生意外。

可当“意外”变成了“现实”，出现在伊凛面前时，他仍是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他惊慌，他失措，他重新由一部理智的机器，落为凡人。

伊凛不久前，曾用织理书，看了一千两百五十二个“未来”。

但所有的未来，都在最后的最后，突然截断。

之所以出现这种结果，是因为“截断”了未来，让伊凛无法推算的，是远远超出了伊凛所在次元的“高维”！

监察者……凌依依！

伊凛与这个世界牵涉太深、太深、太深了。

他的“理”与这个世界密集纠缠，以至于，他已经无法正常回归，他变成了“入侵者”！

伊凛在小希的安排下，就像是一个走后门的人，现在被人发现了，正在用强硬的手段，抹杀在此。

过去，现在，未来。

过去……

过去。

咔咔咔。

在伊凛思考时，他脑门陡然一痛。

额头上的死皮，无声裂开，漆黑的鲜血顺着他的眉弓淌下。

伊凛捂着额头，抬头望向天空。

恶念空间中，无边的黑云，被凌依依撕出了一个洞。

亚空间的壁障，如落在地上的镜子般，支离破碎。

恶念空间……被轻易打破了！

辰北大笑着，向天空中的凌依依掠去。

伊凛咬着牙，辰北用自己的命，在为伊凛争取时间！

他再次取出钥匙，虚幻的门扉出现在他的面前。

“快！快！快！”

辰北一拳，卷起风云。

凌依依只是安静地踏出一步，挥出匕首。

风消，云止。

辰北被分成两半。

“辰！！！”

师画烟绝望地向辰北的尸体冲去。

下一秒，师画烟头颈分离。

在最后的最后，她也没来得及，再去抱一抱她心爱的男人。

凌依依面无表情地从辰北与师画烟的尸体中穿过，快速向地面接近。

她的快，已经无法用“速度”这个概念去形容。

仿佛一眨眼，她便跨越了空间与世间，正以众人难以想象地方式在破溃的亚空间中行动。

门扉再次裂开了一条缝。

光芒从缝隙中泄出。

所有用来关紧门扉的“锁链”，接连断裂。

在门扉之后，一个由流光构筑而成的“通道”，延伸至虚空中的尽头，在快速成型。

但，

凌依依已经踏着辰北与师画烟的尸体……来了！

剑南春摇摇头：“你们的娃满月酒时，记得给我留一杯酒，记得，向南面的土地洒，老夫能喝到。”

他一边笑着，在半空中梳理着地中海稀拉的头发，飞向凌依依。

一人，一伞，白衣胜雪，风采一如当年。

其他人面面相觑。

渺渺抹了抹眼角，用力将夏如雪与伊凛，推向正在开启的门扉中。

“少主就交给你了，若是让少主不幸福，渺渺做鬼也不放过你。”

菊儿：“同上。”

白楚楚化身白虎：“你们赶紧走！”

狗哥抱着双臂，脸上出现了几分无奈：“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牛油挠挠头：“上次你死了，这次轮到俺老牛了，有一句话咋说的，一命赔了一条命。”

“是一命抵一命，从此不相欠。”

聂山河早在半空中，万剑出鞘，血洒长空。

他们如今，都抱着同一种想法。

已经……活够了！

他们活了很久，很久，很久。

倒不如，成全那对小夫妻吧。

在最后的最后，让他们在疯癫一次，以修士的身份，以盖世大妖的身份……再！活！一！回！

“师兄……走！”

夏如雪泪如雨下，拉着师兄的手，挣扎着将师兄带入门内。

“我们绝不能……”

在半空中。

凌依依以无敌之姿，撞碎了一个又一个。

空中，血肉如雨落下。

哗啦啦。

此刻的伊凛，周围是安静的。

他只能听见，“砰”，“砰”，“砰”。

那是昔日的友人们，先后被凌依依撞碎的声音。

是的，撞。

所有的剑光，所有的力量，落在凌依依身上，都无法产生丝毫改变。

她就像是一位“被世界隔绝的存在”，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对她产生半点伤害。

伊凛向来不是冲动的人。

以往，每次试炼，他都在算计，算计利益，算计得失，算计性价比。

理智告诉他，绝不能辜负友人们的牺牲，要让他们的死，变得更有价值，赶紧带夏如雪离开。

但越是理智思考，便让伊凛内心深处，像是被一个勺子，用力搅动，掏出心脏的肉，反复抠挖，疼痛难忍。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多了一个洞。

门扉打开。

回归通道即将形成，他们将通过这个通道，回到伊凛所在的“现实”。

只差一点，只差一步。

仅仅一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