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伤害我的孩子了……求求你……”

司空安哭着请求神药师杀了她，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

祝逸上一次见母亲这样，还是十三年前那天，乍闻小弟死讯的时候，他不禁反思自己，如此强迫母亲继续在痛苦中活下去，是否太过残忍？

于是，他强忍着悲伤，努力扬起嘴角，道：“母亲，我前几天见到小弟了，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遭遇不测，所以在书房的那幅画背后留下了一道留影。他说，他找到了可以为之献出一切的目标，也有一起同行的伙伴……哪怕身死……心却无憾……”

所以，您可以放心地走了……

司空安闭了闭眼，心底最后一丝遗憾也没有了，她深深地看了眼祝逸，随后把视线转回神药师身上，眼神前所未有地坚定。

就在这时，湖中仙突然道：“等等！”

神药师施术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去。

湖中仙冲着神药师屈膝行礼，对自己的失礼表示歉意，然后走到司空安面前，蹲下/身子，问她：

“你可愿，替我守护这桃源乡？”

贺雪舟微微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神药师闻言，浅灰色的眸子细细将湖中仙从头看到尾，眼中露出恍然，他闲适地道：

【既然事情解决了，那我也该走了。小家伙，既然得了我的传承，就好好修炼，可别堕了我神药谷的名头。】

语罢，他抽身离去，留下一脸懵逼的沐言祖：(⊙_⊙)

等等，这就走了？水相思还没解决呢！

眉心处，代表【血脉溯古】的纹印渐渐黯淡，只留下原先的血泪印记。

神药师一走，侍渊不自觉舒了口气，虽然神药师是沐言祖搞出来救场的，但他深知自己身份尴尬，一直在小心翼翼降低存在感。

只是……神药师走之前，似乎对他笑了下？

侍渊疑惑：错觉吗？

明白湖中仙意图的人只是少数，更多的，是同沐言祖一样，不明白她此话何意。

湖中仙道：“我自愿被你移灵，代价是你替我守护这里，直到这具身体消亡。”

其他人：！！！

唯独沐言祖还完全状况外：“移灵是什么？”(⊙_⊙)

“咳！”池小鱼重重地咳了一声，用很小但实际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就是意识夺舍。”

一个完整的生灵，由肉/身和魂魄组成，而魂魄又由意识操控。普遍意义上的夺舍，是指一个人舍弃原有的肉身，魂魄进入他人体内，鸠占鹊巢。

因不是自己原先的身体，所以夺舍以后多少会有些许各式各样的问题，一般来说，除非原先的肉/身损毁，否则很少会有人选择这条路。

而移灵则毫无这个后顾之忧，因为移灵，是将自己原先的魂魄都舍弃，用自己的意识去夺舍。

以现有情形举个列子，若司空安成功移灵湖中仙，那她的肉/身和魂魄还是“湖中仙”，但记忆和思想，却是“司空安”。

如此情况，其实已经很难定义她到底是“湖中仙”，还是“司空安”了。

说她是“湖中仙”，可她没有湖中仙的记忆与思想，说她是“司空安”，可身体和魂魄又是湖中仙的。

司空安的魂魄和肉身都被水相思侵染，正常的夺舍已是不可能，唯一能让她继续“活”下去的，只有移灵。

湖中仙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这具身体也快走到尽头，但至少，还是

能比人类要多活上一些时日的。”

“你，愿意吗？”

司空安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万万没想到还能有一线转机，她捂住嘴巴，不敢置信。

她真的，还有机会去补偿长风，和她的三个孩子吗？

“我……愿意……”

沐言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看得出来，湖中仙已然心死，也是，任谁知道，支撑着自己独自守了多年的念头只是一个谎言，都会崩溃的。

就算现在告诉湖中仙一切只是自己的推测，又能做什么呢？再让湖中仙痴痴傻傻地继续等下去吗？

那对她未免太过残忍。

湖中仙心有所感，冲他微微一笑，轻摇首，道：“我不相信你说的，我感觉得到，他是爱我的。”

“我的殷婪死在了替我寻回族人的路上，他没有对不起我。”

沐言祖沉默，随后抿唇一笑：“对，之前那些都是我的谎言，为了逃离月亮石空间，故意说出来骗你的。”

她选择死亡，何尝不是想让记忆停留在尚且美好的那个时刻？自己又何必去揭穿。

……

移灵仪式启动。

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意识进入体内，侵入魂魄，渐渐占据自己的一切……

湖中仙思绪平静，她回想起和殷婪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以及，在还未损毁前的桃源乡的那些日子……

“就这样吧……”

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她已活过了太多不应有的岁月，早该足够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那她会选择和殷婪一起走。哪怕死在外面，也好过一个人孤单地留在这里，慢慢枯萎。

贺雪舟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像是实在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他最终决定说出来：

“其实……殷婪从未离开，他一直和你在一起。”

湖中仙猛然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死死盯着他。

贺雪舟背着手蹭了蹭脚下的砂石，小声道：“我曾经遇到一具尸骨，边上的遗书写着希望将他送回倒影之城，落款是……殷婪。”

“上面还写着进入倒影之城的方法，正好我对倒影之城感兴趣，便顺手把他埋在了西边那座瞭望塔下。”

湖中仙心神震动，用最后的气力凝聚灵力于眼睛，霎时，整座倒影之城的情形都清晰地显现在她的眼睛里，她也终于看到，贺雪舟所说的地方，有个小小的坟堆。

墓碑对着的位置，恰恰就是月影潭的方向。

湖中仙又哭又笑，脸上却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她对沐言祖说：“我赢了。”

沐言祖嘴角微勾：“恭喜。”

随后，湖中仙最后一丝意识也彻底湮灭，她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正在适应新的意识。

而旁边，失去司空安这个阻碍的水相思终于又能重新掌控身体，面目阴鸷，神情扭曲。

“别得意得太早！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哪能？一直记着你呢！”沐言祖脸上露出几分兴致盎然

他摊开手掌，掌心浮现一个白色的图案，与之一同出现的，是水相思身上被第六根银针定住的诸多血脉丝线。——这是神药师临走前留下的后手。

沐言祖双手合十，伴随着“啪”的一声响，白色图案破碎，水相思身上的血脉丝线也尽数炸裂。

“啊——！”

沐言祖眨眨眼，假惺惺地念了声走好。若说之前对于毁坏司空讲师的身体他还有些不适的话，现在的他可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正司空讲师稍后会在湖中仙的身体里重生=v=

“怎么会……母亲！母亲！”

旁边突然传来祝逸的惊呼，沐言祖转头看去，发现司空安的身体不断化作细小的水珠，往天上飘去。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池小鱼慌张道：“她突然就这样了。”

“母亲——！！”祝逸悲悸大哭，伸手想要挽留，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洛桑若有所思，看着司空安化成水珠离去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一丝明悟。

“别担心，司空讲师没事。”

众人转头看她。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沐言祖问。

“算是吧，原本我还有些不确定，不过刚刚那一幕……”洛桑点点头，然后对大家娓娓道来。

“你们之前提到的殷婪这个名字，我曾在倚竹书院的旧书楼见过。那时候我作为交换生去学习了半年，因为重要的书籍没有权限翻阅，所以只能去旧书楼打发时间。”

“那里有一本放在野史堆里的手札，记载了一个叫殷婪的人的一生。”

“我记得其中有一页上写着：他曾误入一处湖底的废墟秘境，那里有一个很奇特的女孩子，只要靠近她方圆万里之内，就能看到一片世外桃源，但万里之外，依旧是废墟。”

……

“你说，你和族人们一起生活在这儿？”

“对呀。”

殷婪心底震惊，因为他从未在这看到有第三个人存在过的痕迹，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看少女的眼神不禁温柔了几分。

“我的伤已经全好了，明天就离开，你要和我一起吗？”

“一起？”

“是啊，我们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

洛桑：“那个湖叫仙衣湖，少女是仙衣湖的湖灵，她的能力很特别，所谓的桃源乡和族人，都是她臆想的具现化，只是她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殷婪不忍心留下她一个人，便带走了她，谁知道，见识过战争与残酷以后，湖灵再也无法恢复曾经洁白如纸的模样，自然也无法再具现化出岁月静好的桃源乡。”

“殷婪开始后悔当初带她离开，便谎称总有一天会回来替她超度族人，再后来……”

沐言祖叹了口气，至少，殷婪最后确实没有抛弃她，湖中仙也算得偿所愿了。

“等等，那照你这么说，司空讲师现在，岂不是倒影之城的新任湖灵？”

洛桑点头：“你们看她最后化成水珠离去的方向，是不是月影潭，我估计呀，那里应该是原先仙衣湖的核心位置，等她彻底接管了这里，应该就能重新凝聚人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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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厘头小剧场：

关于祝逸为什么不敢和司空安相认——

祝逸：“我的头发这样（半黑半白），母亲一旦看到了，肯定会知道我修炼了《逆生破灭法》，她会担心的。”

沐言祖：“这有何难？来我给你染个发。”

卿祈&侍渊：？？？

遂，母子相认，涕泗横流。

（这一章气氛太沉重了我来皮一下Hhh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