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风带着几个亲卫守在竹里海外，感受到沐言祖和贺雪舟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远，已然超出了五百米，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两小家伙，果然还是不听他的劝……

……

沐言祖和贺雪舟正在竹林间奔跑。

他们原本在寒气出现的地方查找其余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突然感受到竹林深处传来的震动。

侍渊从黑玉挂坠中飞出来，魔魂隐隐绰绰，“是魔族的气息！”

沐言祖和贺雪舟对视一眼，快速朝震动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除了城主府中的那个死人，怨魔之海或许知道公仪澈失踪那天发生的事。

只是，他们追，对方也跑，眼见已经越过祝长风给他们定下的五百米距离，即将突破一千米……

贺雪舟道：“不管有没有追上，超过一千米就得停下了。”

他们不是怨魔之海的对手，若双方真的对上，一千米的距离或许可以支撑到祝长风来救援，再远就不行了。

但余光瞥见沐言祖的表情，贺雪舟心底暗叹一声，知道此事不可能这么了了。

“算了算了，就当帮这小混蛋了。”

贺雪舟一边想着，纵身往前一跃，落到地上稳住身形，眉心叶子纹印闪烁，他一掌拍向地面，腾起满地枯黄竹叶。

“万林迷踪！”

霎时，周遭的竹林就像活过来一样，陡然往前荡开一层层林海涟漪，直至越过……不断往后缩的怨魔之海。

林海化作封锁，将怨魔之海拦截在了前方，当然以怨魔之海的实力，这封锁随便撞一撞就散，但此举无疑触怒了它的威严。

[人类！你们找死！！]

两人很快见到了传说中的黑花竹子，黑花竹林间，是湖泊大小的怨魔之海，黑色的湖水粘稠，似水怪一般高高扬起，咆哮声在林间震荡。

沐言祖只觉一阵冷风吹过，眨眼间，黑色湖泊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大海，海啸掀起万丈巨浪，涛声如雷，几欲将他淹没……

“醒来！”

侍渊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沐言祖回过神来，大海又变回了湖泊。

“是幻觉。”贺雪舟落到他身边，口吻严肃，“怨魔之海的声音会制造幻觉，让人辨不清真假，如果你刚刚没有醒来，那幻境中的场景就会变成‘真实’。”

这也是……竹里海的尸体死状各异的原因。

前方，侍渊的魔魂停驻半空，挡在了他们与怨魔之海中间。

似乎没想到会有同类存在，怨魔之海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沐言祖舒了一口气，后背发汗，手脚冰凉。

他赌赢了。

正常情况下，沐言祖和贺雪舟追逐怨魔之海的行为，无异于找死。但怨魔之海是一个魔族女子死后化成，而沐言祖身上，恰好有一个魔魂。

在上古战争过去了很久的今天，魔族的存在无疑是十分稀有的。

因此，在发现怨魔之海踪迹的时候，沐言祖就做好了让侍渊来谈判的准备。

这是一个豪赌，怨魔之海可能看在同为魔族的份上对侍渊另眼相待，也有可能直接将他们一锅端。

好在，怨魔之海对待同族态度还算“友好”。

[……魔族？]

怨魔之海迟疑，虽然只剩下魔魂，但观其现状，这个同族并不像是被囚禁。可若不是囚禁，现如今的世界，还有人族愿意和魔族混在一起吗？

侍渊眼中透着几分复杂，毕竟，这是他自破封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同族。

面前的怨魔之海远比他强大，但侍渊身为魔族，自信与骄傲是深植于内心的东西，于是他微微扬起头颅。

“第四十三魔神骑毒澜大人座下，心宿卫队，影魔族，侍渊。”

他被封印了太久，遗忘了很多东西，但是这句话一直刻在他的脑海深处，是他骨子里永存的骄傲。

怨魔之海翻涌，最终凝聚出一个女性的人形。

她朝着侍渊微微行礼，这礼，敬的是那位魔神骑大人，之后便恢复了原本的淡漠。

[怨魔，璃梦。]

不管她以前是哪一族，从被怨气吞噬的那一天起，她就是，怨魔。

璃梦对着沐言祖厉声呵斥：[身为人族，胆敢闯入我的领地。看在侍渊的面子上，我饶你一命，但，没有下次！]

[还有你，]她看向贺雪舟的方向，口吻中有了几分迟疑：[你身上的气息，很奇怪……]

贺雪舟无所谓地把头扭到一边，伸手一握，拦住璃梦的万林迷踪顿时消散，竹海恢复了原本死寂的模样，但细细看去，会发现这些曾经被万林迷踪征用过的竹子，身上都多了几分灵动，微不可察。

璃梦诡异地发现，贺雪舟身上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消失了？站在她面前的，赫然是个彻彻底底的人类。

[……]

[你们把我拦下来，到底有什么事？]

沐言祖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前辈，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他坐着轮椅，身上有很浓重的寒气，还带着一只冰蓝色的蝴蝶。您见过吗？”

[见过。]璃梦身上的气息顿时更冷了，[他想收服我。果然不愧是你们人族，自古便是，胆大包天！]

“……啊？”

沐言祖登时被公仪澈的所作所为给震得目瞪口呆。

收服怨魔之海？

兄弟你这么牛批的吗？！

到底喝了多少啊胆子这么肥？！！

璃梦看沐言祖的眼神愈发不善，他居然和那个人类是一伙的？

侍渊见状不妙，赶忙拦在沐言祖面前，问道：“他现在在你那里吗？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了你，还请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璃梦冷哼一声：[算他运气好，被一个老东西给救走了，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便是。]

沐言祖从侍渊身后探出头来，心里不自觉替公仪澈捏了把冷汗：“那您知道是谁救走了他吗？”

璃梦嘴唇微动，似乎不愿提及那个名字，半晌才挤出一句：[……倚竹书院，伍有维。]

倚竹书院？伍山长伍有维？

传闻怨魔之海的前身是一个遭遇背叛的魔族女子，而她的爱人和追杀她的人，都是倚竹书院的人。

沐言祖惊觉自己好像踩了对方的雷区，尴尬无比，得到想要的消息后，忙不迭拉着贺雪舟跑路。

“多谢前辈，前辈再见！”

侍渊好笑地摇摇头，他朝着璃梦抱拳作别，化成一道黑雾跟上。

璃梦的声音在他

耳边响起，那是作为同族最后的好意。

[若有一天你在他身边混不下去了，可来寻我。]

侍渊嘴角微勾，同样传音入密：“谢谢，但是不用，他不一样。”

……

璃梦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口中喃喃：[不一样……吗？]

随后嗤笑出声，能有什么不一样？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天真，认为某人是不一样的，结果，现实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璃梦站在黑色湖泊之上，渐渐与湖水融为一体，黑花竹子在阳光下变回绿色，怨魔之海再度消失无踪。

……

……

小长假已经结束，但根据洛桑传回来的消息，余瑟瑟确认死亡，考虑到她离校前曾交代月岚苑十区由秦衣暂管，学院索性直接将其转为主讲师。

回学院随便收拾了下，沐言祖给秦衣留了个口信当做假条，便搭乘飞行兽径直往倚竹书院飞去。

秦衣拿着“假条”的手在颤抖，见微知著，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将来被夹在沐言祖与校规之间的水深火热了。

“秦讲师？还有什么问题吗？”前来给秦衣送任命书的蓝定衡疑惑道。

“没什么？”秦衣微微一笑，“蓝定衡是吧？我记得你有个朋友刚刚从月岚苑直接晋升映水阁，可以给我讲讲他是怎么做到的吗？”

蓝定衡：？？？

……

……

倚竹书院，后山。

“小友？这一步很难么？”

公仪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中拿着一枚黑子，久久没有落下：“……没。”

棋盘对面，花白胡子的老者呵呵一笑，轻抚胡须。

“小友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莫非是老夫招待不周？”

公仪澈落子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唇，道：“……没有，只是我们学院的小长假已经结束了，我若是再不回去，怕是会影响年末大测的评分。”

老者眼底笑意更深，他素来喜欢上进的好孩子：“这有何难，横竖现在是五大院的交流期，老夫一会儿就给你们院长去封信，让他在这次和我们书院的交换生名单中添上你的名字，这样，你既不用担心年末大测，也可以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公仪澈沉默不语。

伍有维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篓，和蔼道：“看你似乎也没有继续下棋的心情，那便与老夫聊聊天，如何？”

公仪澈将棋子缓缓放回棋篓，他虽是坐着轮椅，腰杆挺得也不是那么直，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只一眼便能叫人心静下来，胸怀明朗。

“……前辈想聊什么？”

“就聊聊，你是怎么进入映海学院的吧？五大院的招生都是同时同地进行的，映海学院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你选择了它呢？”伍有维挥了挥手，旁边侍立的弟子立马上前来把棋盘收走。

公仪澈微微垂首：“没什么稀奇的，我资质一般，五大院中只有映海学院交了钱就能进，自然只有一个选择。”

伍有维摸摸胡子，并不满意他的这番说辞：“那现在老夫正式邀请你加入倚竹书院，你可愿意？”

“……您说笑了。”

伍有维收起笑意，正色道：“老夫从不说笑。”

公仪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