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风雪，我们未必相逢。

江南的五月听说柳绿桃红，风致美好

却终究只是曾听到过相关传言，未尝得以亲见

我们意外地于此邂逅，可能只是因为时光成全

神奇的时间，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掌控着天地人世，芸芸众生的机缘遇合

花开花谢，潮起潮落

在苍老的许多年后

在辗转的紫陌红尘

正在经历着经历的我们却都并不知道

一场风雪足够淹没一段往事

一段往事足够沉淀一个人的一生

第一章：

“长安道，无人行，黄尘不起生榛荆。

高山有峰不复险，大河有浪亦已平。

向来百二秦之形，只今百二秦之名。

我闻人固物乃固，人不为力物乃倾。

将军誓守不誓战，战士避死不避生。

杀人饱餍敌自去，长安有道谁当行？

黄尘漫漫愁杀人，但见蔽野鸡群鸣。

河东游子泪如雨，眼花落日迷秦城。

长安道，无人行，长安城中若为情？”

此时，正是日暮时候。寥落的龙首原上，苍空之中，恰有一行比翼颉颃、匆忙夜行的飞鸿经过。

背负夜空，它们偶尔发出的那些呼朋引伴的瑟瑟吭鸣声，却让这荒烟蔓草的未央宫遗址，更越发地显得萧飒、荒芜和凄凉。

逐渐变得黯淡朦胧的天光，冷漠地照耀着如许空旷寂静的原野，使得整座天地人寰，仿佛都在刹那之间变得沉重、辽邈。犹如那不知是何许谁的愁情与忧思，渺渺无际无边。

也使得那独立在这座昔日象征着帝王世家的极致豪奢，如今却丛蓁芜杂、寥落萧索处所凝眸远方，似乎正在对某事深有期待的魁梧人影，于无形当中，便蓦然裹挟了一股悲怆、沧桑，却又激越、桀骜不驯的磁场！

与之同时，在此人身上，却亦流露出一种乱云飞渡、傲看苍茫的强大豪横气魄！

却见这人一袭米乳色长衫，在浓郁的夜岚中猎猎飘飞如魅。但他伟岸的身躯和脸膛上佩戴的青檀木面具，又使他诡谲如一尊至恶魔酋！

沐浴幽冷夜色，此人临风而立。沉肃良久，似乎是忽然心有所感，他慨然发出长吟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十年前的龙首原，荒凉也如同今日。但那一天，却应是他一生当中最难遽下决断、最是难以割舍的日子。

那一天，他和已是季夫人身份的她，再次相约夜上龙首原。

盖其时月暗朦明、星稀如缀。她脸上神情，亦自明晦未详、幽昧难猜。

看着他的她，在宁静半晌后，终于打破平静，淡淡说道：“蛟儿他，还好吧？”

她口中所提到的“蛟儿”，正是他们俩的儿子，为她满心牵挂，也被他向来珍之若珙璧。

打从蛟儿出生后起，多少年了，每当二人会面的时候，她总是最先问询这个。

而他，自然也如往常一般先点头，然后方才郑重答道：“很好。”

她似含深意地瞥视他一瞥：“好就好。我还以为你光顾和华阳那贱婢打得火热，把蛟儿也像对我一样，径自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马上换上一脸尴尬之相，深沉地说道：“琴，看你这是说哪里话？无论谁都比不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唉，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咱一家人的将来？”

一面说着，他伸手就要抱搂她。但毫不意外，他的手瞬间又被她一手打脱。

紧盯着他的眼睛，她气愤愤地说道：“少来假惺惺的这套骗人啦。想当初，你左右横竖，几乎不惜一切地央求我去嫁给季人昭。还不就是因为看上了季家万贯家财和秘传刀谱么？

而现在，季人昭也死了，你那梦寐以求的刀和刀谱，也都已经到手了。只要再把他的这份家产盘过去，你就从此万事俱备、万无一失啦。

从此以后，也就可以一脚把我踹开，去和华阳贱婢风流快活啦！”

这番话实在颇有来势汹汹的意味，看来，应在她心中酝酿已久。

而他，有点措手不及地盯着她的眼睛——殷琴心，这个从十二岁就跟着他闯荡江湖、历尽险恶风波的女子啊。

对于这女子，他一向以为自己已令她一世倾倒，不论自己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她永远都会是一万个千依百顺，柔顺如水。

却没想到今天，这才一见面，她的表情竟如此激烈。从她的表情，他心中便隐隐升起了一层不好的预感。

他甚至嗅觉得到，这女子，已经逐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她已经变了，变得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但他毕竟仍还对她抱有期待。

“琴，”所以他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展臂紧紧揽住她的身子，用低低的鼻音紧附在她的耳朵边，呢喃也似的说道：“就算我负尽天下人，也绝不愿有丝毫亏负于你。”

“算了吧。”殷琴心不动，只冷漠地回答道：“这话你对那云贵的苗女陈灵青才说过几年啊？现如今，却又来向我施展故伎了么？要不是有她作前车之鉴，我或许还会上你的当。”

被直接戳破表演的他闻言一呆，半晌后方才讷讷地说道：“你……你知道她的事？”

殷琴心淡淡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微有愠意，慢慢地说道：“你竟时时监视于我么？”

他自以为眼神中有威严的光棱，足以让女子理屈词穷、无话可说，再一次示弱，俯首臣服。

但这回殷琴心毫不畏惧。她大胆地迎接住他那咄咄逼人的灼热目光，锐声说道：“我为你生下蛟儿，又为你嫁入季家，你却瞒着我到处拈花惹草、卖弄风骚。

难道，对此我居然连一点点刺探，一点点知情的权利都不能有吗？”

他迅速换上另一幅脸孔，眉峰一转，忙掩住她的嘴，轻声笑道：“琴呀，你别呷着这没来由的干醋啦。陈灵青？她哪能比得上你呢。我接近她，还不是为了我们和我们的蛟儿？

你不都全部知道了吗，到后来不久，我就完完全全地摆脱了和她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