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微笑道：“也仅仅是棘手。”

“没了？”何问不以为意。

“没了。”引路人回道。

“世人都说在夜幕三尊中，最强大最恐怖的是引路人，今日见了，却还不如赤鬼和你那小徒弟。”何问撇撇嘴道：“和尚你真让我失望。”

引路人平和道：“何掌门不用试图激怒贫僧，贫僧会用最稳妥的方法送何掌门归西。”

何问手指微动，紫气东来随之轻轻旋转，“稳妥的方法？你能有多长时间？待我何家暗卫和三先生赶来，你觉得自己还走得掉？”

“半个时辰总是有的。”引路人不紧不慢道。

“半个时辰杀死青山掌门，和尚你也太狂妄了些。”何问摇头叹道。

“何掌门其实心里清楚，又何必与贫僧打机锋呢？”引路人感应到少年仍有些虚浮的气息，摇摇头道：“看来何掌门刚才那一剑，消耗不小啊！”

何问没有否认，“破你这邪术是个麻烦事。”

引路人以手作请，和善道：“那何掌门大可恢复状态，不必再讲这些无用话，能开启这场救世旅途，贫僧不甚荣幸，自不会趁人之危。”

“与你这和尚说话真是费劲。”

何问叹口气，转身走向一边的诸葛远，丝毫不避讳引路人在侧，直接问道：“诸葛，刚才这和尚念经时，你什么感觉？”

“没有。”诸葛远回答。

“什么也没有？”何问轻咦一声。

“没有。”诸葛远肯定地点点头，“不过他连念三法印时，我能从他身后看到一个佛影。”

“佛影？什么样子？”何问惊讶。

“黑色的佛祖像。”诸葛远沉声道：“你看到什么了？”

何问皱眉道：“西方极乐世界。”

听到这个答案，诸葛远又想到前几天收到的消息，喃喃道：“果然，这和尚的幻象分人而异。”

何问深呼吸一口气，转而问道：“按理说，三先生这会儿是不是在找我们？”

“应该是。”诸葛远一愣。

“那三先生轻功咋样？”何问又问。

“不如咱俩。”诸葛远一头雾水。

何问无奈，嫌弃道：“你就不能说得准确点？”

诸葛远想了下，举例道：“和用了双剑流的徐景相差不大。”

“那就是很快咯！”何问称赞一句，笑道：“那你说，我要是破了这什么画地为牢，三先生多久能到？五息，十息？”

诸葛远瞳孔微缩。

他很清楚何问这句话里的意思。

何问准备动用禁术。

只有那个状态下的他，才有可能破去引路人的画地为牢，一如数日前一剑战胜林朔月，但诸葛远记得很清楚，那一剑后，何问虚弱了三天。

“喂，别磨磨唧唧的。”何问以肘撞了他一下，“你和三先生约的位置在哪？”

“清水大街。”诸葛远安静片刻，不甘心地问道：“没别的办法了？”

“你也看到了，这和尚邪的很，那诵经声到现在都还没停。”何问指了指脑袋。

“道心通明都扛不住？”诸葛远不解。

“不行，他的精神武学有问题。”何问苦笑道：“再打下去，我还真担心入魔。”

诸葛远沉默许久，看着何问的眼睛问道：“破阵需要几剑？”

“一剑。”何问伸出食指，神情自信。

诸葛远没接话。

他相信何问能一剑破阵，可引路人在侧，他不相信何问会只出一剑，而对何问来说，每一剑斩出去，每过去一息一刻，都在燃烧生命。

何问拍了拍他的肩膀，提剑走向引路人。

引路人身体表面的黑光重新聚集，望向持剑少年，开口道：“何掌门终于准备认真了吗？”

何问淡淡道：“看来你知道。”

“何掌门能赢朔月，自然不止于这点儿能耐。”引路人微微一笑，“贫僧期待已久。”

“那就试试。”何问平静回复。

何问说完，左手轻抚紫气东来，剑意骤然翻了数倍，以少年为中心汹涌而出，发丝轻轻扬起，身上锦衣无风自动。

剑势隐隐间甚至强过赤鬼。

诸葛远咽了口唾沫，眼底担忧愈重。

引路人面上笑意更浓，似乎对何问的剑很是满意，他重新盘膝坐下，伸出右手食指，与身后那十八罗汉一同指向何问，高声郎喝：“佛前有花，名优昙华，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随着佛音响彻，冥冥间似有一股天地之力顺着引路人的指引，向着何问凝聚，似乎准备以少年为籽，结出一朵盛世昙花。

何问恍然，他这次感知得格外清楚。

原来如此。

引路人一直都在伪装。

他所用的，不论是画地为牢，还是佛门三法印，亦或是他身后那十八罗汉，都不是阵法，更不是精神武学，而是一个在世间很少露面的术法。

一个可以在言语间调动天地之力的术法。

它有个很有名的名字。

言出法随。

所以引路人每次出招前，都伴随着开口，“止”、“禁”、“坠”、“诸行无常”……

何问看过青山关于言出法随的记录。

数百年前，道儒法佛四家先辈们共同联合，想要以人的精神与天地沟通，就算后来失败了，先辈们依然从中创出了很多武学。

其中就包括言出法随。

但很少有人选择修习它，因为它太过于严苛，除非拥有绝对的信仰，否则断无入门的可能，此外，一旦信仰崩塌，不仅所学尽废，还会反噬己身。

“言出法随，那你信仰的是什么，救世吗？”何问嗤笑一句。

面对天地威严，少年面无惧色，平静地举起紫气东来，然后对着这片天地落下。

那些聚涌过来的天地之力还未成型，就随着这一剑裂开，而不待它们再次聚涌，少年已经从原地消失，剑意盎然，斩向那个调动它们的人。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

引路人直视少年。

半空，忽生出无尽肉眼可见的业火，连成一片火海，拦在了两人中间。

————

（注：本章两句佛家言论均出自《法华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