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何问还不知道青山的决定，一早便收拾好行李，与红叶一起，准备前往大和城。

刚刚走出老宅，何问就看到了停在门前的车辇。

他怔了怔，蓦然间想到了那两头不知被侍卫牵到哪里去的毛驴，还有这几天在演义小说里见到不止一次的两句诗词：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纵马提剑，醉意江湖。

这是很多年青人走出家门时的向往。

何问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正逢春风微寒的好时候，可惜银鞍白马的后面，还跟着一辆车驾。

红叶看了他一眼，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如上次一样笑着开解道：“公子，慢是慢了点，总归舒适一些，比毛驴还要舒适呢。”

听着熟悉的话，何问感慨道：“这次可不便宜，全在贵咯！”

红叶抿嘴一笑。

两人前后走进车厢。

“爹，娘，那我就先走了。”

何问拉开车帘，对着门前的何人与鲁宁说道。

鲁宁很是不舍，但也知道他此行的重要性，轻声道：“到了那边给家里来封信，照顾好红叶，多注意身体，如果有什么麻烦，也写信过来……”

待她说完，何人看着少年的眼睛说道：“好好修行。”

何问点点头，应道：“我明白的。”

“问哥，我等你回来。”何庸走上前说道。

按照何人的意思，这几天，何庸已经开始学武，但对刚接触武学的他来说，天妒啊剑仙啊这些依然晦涩难懂，他只知道前者很可怕，比夜幕还要可怕；而后者很遥远，遥远到世人一生都见不到痕迹。

何问说道：“等我回来了，我教你剑术。”

何庸点头道：“一言为定。”

何问没再回话，向众人挥了挥手，把车帘放了下来，对车夫说道：“走吧。”

车辇缓缓前行。

走到巷子口时，何问忽地又拉开窗帘，望向站在人群中的老管事，喊道：“老七，下次见面，找你试剑啊！七情剑匣可是好东西，别总在屁股下面坐着了！”

老管事正准备去拿旱烟杆子的手一顿，笑着摇摇头。

自从得知他是司徒行策，几天的时间里，关于试剑与收徒这些，何问已经旁敲侧击了许多次，临行前还不忘多提醒一遍。

他知道，何问说的试剑并不是真正的试剑。

而是劝解。

劝他放下曾经的往事。

年少如骄阳。

他们的温暖总能落在人心里的最深处。

——————

车辇走出清河，在城门前不远停了下来。

何问与红叶掀开窗帘，看向路边。

有人在等着他们。

银鞍白马，铁枪少年。

何问晃晃脑袋，有些羡慕，心想这才是行走江湖该有的样子。

苏曜收起平常的随性，把铁枪靠在白马上，整了整衣襟，抱拳一礼道：“何掌门。”

何问认真回了一礼，带着歉意道：“一直没能亲口对你道声谢。”

一来一往间，两人都有些不适应。

苏曜一向不喜欢与人行礼，何问则是这几天接待客人留下来的后遗症。

不过，说起来两人仅是在沂山上见过几面，来了清河，交集虽多，却从未遇到过对方，就像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难免有些许尴尬。

“何掌门不必介怀，举手之劳罢了，来清河也是因为输了与辛词的赌约。”苏曜摆摆手，笑着说道：“当然，何掌门如果想请我喝酒，我倒是很愿意。”

何问说道：“今天怕是不行。”

苏曜随口道：“那就先欠着。”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沂山上，李棠溪说着“他还欠我一顿酒”站到了吕万象的身前，以朝堂为盾，把沂山护在了身后，丝毫不顾忌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苏曜清晰地记得那副场景。

定山河出鞘，万剑无光。

落在初入江湖的少年眼里，真的很有冲击力。

那个时候，何问没有在场，直到后来几人喝酒的时候，他才从诸葛远的叙述里来了解到当时的具体情形，也不禁好生佩服。

在他们看来，欠酒总有点特殊意义。

“我可帮不了你。”苏曜不无遗憾地说道。

“放心。”何问说道。

“不过酒还是要还的。”苏曜继续说道。

“这个你也放心。”

何问承诺一句，指了指银鞍白马，问道：“你这是回沂州吗？”

苏曜摇了摇头，“不回沂州了，直接去长安。”

回长安？何问挑了挑眉。

如果是其他人，何问才不会惊讶。

但苏曜不同，他是不良人。

一般来说，各地不良人前往长安只有三件事，述职用不到苏曜亲自前去、不良帅的选举尚未开始，这么看来……

何问诧异道：“你又要晋升了？”

苏曜轻笑道：“还没那么快。”

何问说道：“那是为何？”

苏曜伸出食指，朝天指了指说道：“上头的消息，据说朝廷决定颁布江湖令，以不良人为首，展开对夜幕的第三次围剿，我过去看看。”

何问微惊道：“又来？”

二十年来，针对夜幕的围捕从未停止，江湖令也下过两次，但不管力度有多大，到了最后都只能无疾而终，夜幕还是一步步迈到了风云二甲。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难不成是关怀何家与他这个青山掌门？

苏曜沉默片刻，说道：“众生平等。”

何问身体一僵。

“看来何兄也知道。”苏曜幽幽地说道。

“是的。”

何问没有否认，轻叹一声问道：“不良人从哪里得知的？”

让他奇怪的是，四叔与林朔月没有把消息告诉他和父亲外的任何人，青山与天机阁尚没有收到消息，不良人怎么会知道？

“前天，长安总部，还有十三州的不良人总据点，都收到了一封信，夜幕送来的信，落笔是引路人。”苏曜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那信上的内容太过可怕，哪怕夜幕只成功一点点，都是世间承受不起的灾难，朝廷和不良人，必须重视。”

“你们准备怎么做？”何问正色问道。

“找到他们。”苏曜轻眯起眼，猛地握了一下旁边的铁枪，一道无形的气势弥漫开来，车帘微动，地面上的尘土向外悄然扩散了几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