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似卿察觉到他的眼神，板起脸来，没好气道：“这有什么奇怪？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可是实打实的万人迷，想和我结道侣的，手牵手能绕天府城一圈！”

林朔月脸上写满了怀疑。

但这话其实不假。

那个时候的益州境，年轻一代里有三个人的名气最大。

兰若寺高徒法显。

唐家天才弟子唐琛。

青城首徒颜似卿。

其中法显是佛门出家弟子，唐琛出自高门大户，相比之下颜似卿最接地气，自然成了益州境无数少女们的梦中情人，幻想着能和他结成道侣，就像世间流传的千般演绎小说中，半数的主角都是谢周。

“你知道那几年，我每次下山采办，说最多的八个字是什么不？”颜似卿笑着问他。

“什么？”林朔月说。

颜似卿笑呵呵道：“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林朔月扯了扯嘴角。

向人表达心意，最怕听到这句话。

想都不用想的，“好人”俩字一出，关系铁定黄了，朋友都没得做。

“你想提醒什么？”

林朔月看着他问道。

颜似卿说道：“就你们俩人而言，你跟我离开绝对是好事。”

林朔月不解道：“嗯？”

颜似卿念了一句：“红豆生南国。”

林朔月还是不明白。

颜似卿嫌弃道：“真有够笨。”

道长眨了眨眼睛，揽过他的肩膀，给他灌输道理：“世间情情爱爱，不管是俗世婚姻，还是修行道侣，最忌讳长居和久别，天天待在一起，时间长了容易厌烦，而太长时间不见面，有多少感情都得消磨光。所以啊，适当的别离和相思，就显得非常有用了。”

林朔月喔了一声。

颜似卿继续出主意：“不过啊，你最好想个办法，临走前把你俩的关系彻彻底底给定下来，最好再让唐琛摆上一桌订亲宴，你们两个都省心。”

林朔月果断拒绝：“不行。”

颜似卿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林朔月是在担心。

他曾是夜幕的少统领。

而杀手不该有牵挂。

就算林朔月已经离开了夜幕，但万一被夜幕中人得知了两人订亲，会不会对唐芊不利？要知道，之前夜幕就准备拿唐芊威胁唐琛。

颜似卿叹道：“确实是个麻烦。”

林朔月问道：“还有吗？”

颜似卿眼珠子一转，转而说道：“这样吧，我再教你一个办法。”

————

傍晚时暮色深沉。

唐芊从不良人的驻处返回。

林朔月来到唐家的护法府邸，准备和她说离开的事情。

名为护法府邸，但其实主人家只有唐芊一人，唐琛接任家主后，家里长辈们都搬去了唐家祖宅，唐芊不愿意过去，就自己住在这里。

府邸的后院建造得极为讲究，有一湾溪水穿院而过，水上驾着一座别致的小桥，旁边还聚有一片小池塘，池塘里养着数十尾金鱼。

星光洒入池水，显得十分动人。

两人吃过晚饭，来到后院。

唐芊沿着青石小路向前，坐在池塘旁边，脱去鞋与袜，赤脚踩进清澈的浅水里，转过身对他喊道：“你快来这里！”

池塘里的鱼儿似乎认识她，非但没有受到惊吓，反而围绕着她雪白的脚丫缓缓游动。

林朔月走上前，觉得这幅画面真美。

“我明天就走了。”

他坐到她的身边。

听到这句话，唐芊沉默了一会儿，她清楚林朔月不会一直留在天府，可真到离别时依然多有不舍，但她并未表露出来，笑着问道：“去哪？”

林朔月回答道：“先在各地走走，跟道长处理一些事情，之后会去长安。”

唐芊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林朔月提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想都没想地说道：“如果没有意外，年节时会回来的。”

唐芊笑道：“那就好。”

他们都不是容易感怀的人，也没有什么离别的愁绪，和往常一样，肩并肩坐在池塘边上，看着夜空里的繁星，随意地聊着天。

唐芊身体前倾，把手伸进水里，逗弄着脚边的几尾小鱼，开心说道：“这条小溪通着天府外河，我把它们放这里的时候，还以为它们会游走。”

“有人喂食，当然不走了。”

“没人喂啊。”

“你不喂它们吗？”

唐芊嘻嘻一笑，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总想着喂它们，回到家就给忘了，后院我都不怎么来的，也就你过来的时候，才到这里坐一会儿。”

听着这话，林朔月很开心。

他想起颜似卿教给他的办法，暗暗提起内力，血月和朔月刀悄然升到夜空，刀气荡漾，带起一道道白色雾气，雾气又缓缓聚集……

“鱼也会认家吗？”

“不知道，应该会吧。”

“这么说，它们游走也会回来的。”

唐芊嗯了一声，指了指前方，池塘里有块圆滑的大石头，她右手拖着脸颊，怀念道：“小时候经常跳那块石头玩，堂兄有时候会忽然蹦出来吓我，掉下去好几次。”

她还是习惯给他说曾经。

林朔月还是很喜欢听。

夜风微微凉，吹起她耳边的头发，唐芊抬手捋了捋，索性取下头绳，任由瀑布般的黑发披散下来，沐浴着星光，看起来很是动人。

林朔月一时间有些发痴。

唐芊问道：“怎么了？”

林朔月回过神，说道：“没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林朔月忽然指着夜空：“月亮升起来了。”

唐芊噗嗤笑出声，锤了他一下，说道：“二月底哪来的月亮？”

她抬起头，却愣住了。

真的有一轮圆月，比月中时的更大更亮。

唐芊转过头，无辜地看着他。

林朔月也装作无辜地看着她。

院子里没了声音。

安静依然显得美好。

他低下头，吻上她的红唇。

久久才分。

今晚月色真美。（注1）

风也温柔。

————

天府城还有许多人看到了这轮圆月。

客院里，颜似卿窝在躺椅中，心想得亏用上了，没白费自己教了他这么久。

唐家祖宅里，唐琛看着圆月，有些不爽，嘟囔道：“内力挺深，本事也不差，就是这用的，也太不是地方了。”

……

……

注：出自日本作家夏目漱石，传的很广，用的也很多了，显得有些老，奈何这句话真的很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