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弘政必须死。

更准确的说，很多年以前，夜幕把丁绿绮安排进郑王府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李弘政的死局。

身为郑王府的门客，丁绿绮深得李弘政信任，在据点周围刻下阵法不是什么难事。

她也仅是刻画阵法。

夜幕安排了其他人来杀李弘政。

那个人并不难猜。

夜幕黄泉。

比苏曜更擅长化血术的黄泉。

李弘政身死的消息传出以后，得知凶手竟然不是黄泉，而是那个传言中的不良人天才苏曜，李修曌和丁绿绮都为此感到惊讶。

但也只是惊讶。

丁绿绮是引路人的信徒，她不会怀疑引路人安排的所有事情，对后者的信仰只会愈发的虔诚。

李修曌与她差不多。

他以为引路人说服了苏曜，不得不惊叹于引路人的手段。

也是因为这个，邀请苏曜加入魏王府时，李修曌心里并没有太多怀疑。

两人都没有问。

引路人自然不会主动解释。

苏曜对无间局的疑虑，不良人对苏曜的误判，引路人安排的刺杀计划，丁绿绮布下的阵法，李修曌的自认为……组合到一起才造成了现在这种结果。

少一个都不行。

事情就是这么巧。

比巧巧的妈妈生了巧巧还巧。

————

“难怪你能躲过贫僧。”

引路人也想通了事情的原委，微笑看向苏曜，反问道：“你不该感谢贫僧？”

苏曜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引路人最擅长心术。

李修曌的洞察力也堪称恐怖。

苏曜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这些意外，无间局正常进行的话，他很难同时瞒过两个人的眼睛，或许早已被夜幕与魏王府察觉，尸体扔进了某个阴暗处的河沟。

引路人看着他的眼睛，充满蛊惑性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已经离开，为何还要回去？”

那些人确实是苏曜杀的。

不管起因是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苏曜确确实实站到了不良人的对立面；也不管苏曜怎么后悔，发生过的事情始终没办法改变。

苏曜眯起眼睛，手里的长枪轻微颤抖，指向已经神志不清的丁绿琦，目光却直直地看着前方的何问与李棠溪，嘴唇抽了抽，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

“回来就好。”

何问平静说道。

李棠溪深呼吸一口气，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果能活过今夜，我会向父皇解释这一切。”

听到这话，苏曜一咧嘴，笑了。

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然后他手腕一翻，递出临渊枪，刺穿了丁绿琦的心脏。

————

丁绿绮失去了生息。

血腥味几乎凝为实质，鲜血黏稠至极，从她的胸腔里渗出，顺着枪身向上攀爬，一直没入苏曜的手心，变成化血术的养料。

丁绿琦眼神黯淡，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萎缩，很快就沦为了一具衣衫白骨。

这位学遍各派武学的强者，今夜为了执行尊者安排的任务，死在了苏曜的枪下。

她跟随引路人多年，又在李弘政身边潜藏多年，直到死亡来临的这一刻，似乎人生中都没有哪一段时间是属于她自己的。

她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引路人。

那是她最信仰的尊者。

而她的尊者就在旁边看着她死去，脸上没有任何悲痛的表情。

玄甲、唐乙、闫秉、丁绿琦。

至此，引路人座下四大杀手全部死亡，是不是也宣告着引路人的掌控就此结束？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世间还有无数与丁绿琦一样狂热的信徒，然而他们为这样的“佛”献出生命，真的能完全不悔？

————

丁绿琦死了，苏曜叛了，小佛陀阵自然没办法布置下去，但危机并没有因此解除。

如果没办法破除引路人的净土领域，死亡只是早晚的问题。

所以引路人并不着急，他看着苏曜把丁绿琦变为养分，不无遗憾地说道：“贫僧本打算让苏施主接任黄泉尊者的位置。"

苏曜没有理会。

他看了看冉轲，又看了看李棠溪，微微躬身说道：“如果今夜能活着回去，还请先生和殿下救出苏氏一族。”

这次李棠溪没有迟疑，直接点了点头。

冉轲说道：“可以。”

得到肯定，苏曜嗯了声。

冉轲与李棠溪代表着圣贤城，不管今夜的结果如何，圣贤城日后必会出力，加上家里的人脉，想来保住族人的性命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他自己……

苏曜没打算回去了。

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回的去了。

在他体内，血毒比任何时候都要沸腾，侵蚀他的四肢百脉。

他现在承受着的痛苦，更甚于临死前的丁绿琦，前两天极夜见到他，曾一口点出他的问题，并告诫他在完全炼化圣血前不要动用化血术，这样才能够多活一段时间。

但苏曜哪里有别的选择？

面对引路人，他必须拿出全部力量。

————

夜空里忽然生出很多云雾。

云雾是红色的。

周围的树林和花草都在云雾里枯萎，青石铺就的小路也像是遇到了岩浆般开始融化，就连曲江池水都被晕染成了淡红色。

池中的莲花更显得灿烂。

红的是血。

雾气是毒。

在不顾及生死的情况下，刚刚吸收丁绿绮的苏曜，在化血术与血毒的操纵上已经全面碾压了黄泉。

血毒绕过何问几人，朝黄泉与赤鬼碾压过去，当然更多则冲向了正前方的引路人。

引路人眼里是绝对的平静。

他伸出食指向前点去。

“一花一世界。”

“一莲一佛陀。”

诡异的佛音在四方响起。

随着声音的回荡，池水中的莲花似乎更鲜艳了些，花瓣舒展间，一尊尊肉眼难以分辨真假的佛像出现，盘膝坐在了莲花上。

血毒就这么散了，一丝一毫都没有剩下，连带周围枯死的林木都重现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