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曌以为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他看向李彻，生气说道：“何至于此？父皇您说何至于此！还不都是您逼的？”

不等李彻回话，他继续说道：“如果父皇不想让他们死，现在站出来，把皇位让给我，然后就离开吧。”

李彻微嘲道：“离开？”

李修曌双眼微眯，心底少有地升起一缕仁慈，轻声道：“是的，离开吧，去哪都好，但以后都不要再回长安。”

李彻摇头笑了笑。

不知李佑的死还是其他原因，此时的李修曌或许真记起了那么一点的父子情谊。

但李彻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如果想要坐稳皇位，李修曌一定不会允许李彻与那些忠于他的朝臣们活在世上。

李修曌并不否认这点，沉默片刻后说道：“父皇走吧，趁我还没后悔。”

李彻看着他，准备说些什么。

无人掌控的护城大阵忽然颤抖了下。

李彻神情微凛，凝重地望向头顶的夜色。

在肉眼不可视及的云层上，似乎有一件他很熟悉的东西，正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朝着长安奔来。

————

芙蓉园。

护城阵的威势被阻挡在外。

园里充斥着无尽的佛光。

这些佛光来自引路人的身体内。

在佛光的笼罩下，即便稍弱的黄泉赤鬼都变得无比强横，完全可以与足以列位无双榜中的苏曜战斗，甚至还能占据上风。

本就稍逊一筹且没有佩剑的李棠溪，更是只有在旁边周旋的份。

枪与剑交错，血与毒相融，几人早已经浑身是血，看起来异常惨烈。

相比下，何问与冉轲围攻引路人的战斗就显得温和许多。

因为从开始至今，他们就连引路人的衣衫都没有触及到，所有的剑招都被悬坐在白莲上面的佛像全部抵挡。

但引路人似乎无心与他们战斗。

在他周围，净土领域的气息不断聚集，如果全力施展，完全有可能压过红叶的心剑领域，进而让领域内部的几人陷入迷惘。

引路人却没有这般选择。

他深深看了红叶一眼，然后闭上双眼，睫毛微眨。

他把双手悬在膝前，佛光流淌，聚拢起一个淡金色小球，其中不知蕴藏了多少天地伟力，仅是散发出的威压便令人为之心悸。

他又在等着什么？

冉轲猜不出来，何问也猜不出来，但他们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重，斩出的每一剑都带有搅碎星辉的力量。

芙蓉园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战斗一度陷入了僵局。

忽然间，树叶哗哗作响。

有风吹了进来。

这代表净土领域出现了疏漏。

何问抬头看向天际，模糊中好像察觉到了一道来自谢周的剑意。

“师父？”

何问脸上一喜，轻声呢喃道。

如果师父来了，就算极夜和引路人修行香火道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又能如何？他们哪里会是师父的对手？

但何问很快发现并不是谢周。

比他更先察觉的是李棠溪。

李棠溪低下头，佩在身上的山河印滚滚发烫，闪闪放出莹白色的光芒。

“是棠溪！”

李棠溪脱口喊出他给定山河取的名字。

————

长安夜色落下的时候，远在北疆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将近三天。

这三天时间里，陆续有人前往埋骨战场观战，其中最不起眼的，也是镇北城或西北域外的大人物。

这些人都已经认出，战斗一方是传闻里的青山剑仙谢周，另一方则是荒域赫赫有名的域外七邪。

镇北城当然希望谢周再一次剑斩七邪。

在他们对面，域外那些部落战士大声地给七邪助威，希望谢周身死，中夏因此伤筋动骨；同时也在首领的指挥下，暗自列好阵势。

——如果谢周胜出，列阵是方便逃跑；而如果谢周败了，他们不介意趁机进攻一波镇北城。

随着时间推移，域外七邪越来越急迫。

他们困住了谢周与柳心月，但本该到来的极夜还是没有到，他们用尽所有办法仍突破不了谢周的剑域，更别提杀死对方。

焦躁和怒火几乎令他们失去理智，以至于谁都没有注意到，领域的位置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移动，悄然间已然经过了埋骨战场的绝大部分区域。

当然，就算察觉到也不会在乎。

难道换个位置就能赢了？

终于，谢周停下了脚步。

“找到了？”柳心月看着他问道。

谢周点了点头：“应该就在这里了。”

说完这话，一道流光从他衣袖间飞出。

流光直冲云霄，没入夜空后消失。

不多时，似乎夜空的回应一般，某颗星辰忽然大亮光彩，投下了一缕星辉。

“他在用飞星引！”

域外七邪仇恨青山多年，自然一下子就认出了谢周所用的术法。

他们猜不透谢周要做什么，可冥冥中的直觉却告诉他们，不能让这缕星辉落下。

七人互相对视，同时做出了决定。

他们推出手掌。

前方出现一个风卷，短短几个呼吸，竟然形成了一个高达百丈的巨型旋涡！

下一刻，犹如山海翻倒的恐怖力量宣泄而出，视野所及，所有的云层都被搅碎，所有的空气都开始如瀑布般奔腾湍动。

谢周微微皱眉，面对七个领域默契配合下的最强招式，就连他都能感到其中的危险性。

“剑破！”

谢周沉声开口。

腊月红冲进了旋涡里。

腊月红只是把木剑，但在这个时候，它就是整个世界上最强大最锋利的剑，没有之一。

旋涡中出现无数剑光，蜿蜒流动着，就像暴风雨时的闪电。

不知过了多久，闪电停了，旋涡散了，只剩下木剑静静地飘在那里。

咔、咔、咔。

木剑表面崩出数不清的裂纹，片刻后化为木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缕星辉也落了下来。

谢周抬起手，被星辉标注的土地翻滚，一个木匣子腾空而起，落在他的手中。

“知守。”

谢周轻声说道。

北松亭掌门白玉玄曾送与吕万象一个叫做“知守”的剑鞘，用以遮掩纯阳透漏出的仙剑气息，眼前这木匣子显然与知守是同样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