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的手掌继续向前。

眼看就要落在李棠溪头上，一道雪亮的剑光从天空坠落，挡在两人中间。

冉轲长剑在前，刺向引路人的掌心。

引路人依然不闪不避。

刚刚消失的咔咔声再次响起。

冉轲神色大变。

虽说他手中的这柄剑没能排进奇兵谱，但也算圣贤城传承千年的古剑，此刻竟然与先前那柄剑相同，鸡蛋碰石头般开始碎裂！

剑气全无。

手掌砸到了冉轲胸前。

轰然一声巨响！

冉轲身上的儒衫随之破碎，生死关头，他急忙抓起李棠溪向后暴退数十丈，胸口肉眼可见向下塌陷的同时，鲜血也从嘴角渗出。

冉轲弯下腰，痛苦地咳嗽起来。

这是引路人第一次进攻。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他只是一击，就重伤了冉轲与李棠溪。

“此乃金刚身。”

引路人看着冉轲说道。

他缺了一只耳朵一只手，膝盖破碎的右腿微微缀着，完全没有半点金刚该有的样子，反而像一个落网的盗贼，看起来有些滑稽，令人发笑。

但谁都笑不出来。

不管看起来如何，现在的引路人已经不足以用金刚形容，他的每一击都有摧山断海之威，就算是无双榜中那些强者都难以抵挡。

何问抱着红叶往后方走去，把少女放到那棵古柳树下，脱去外衫垫在她的脑后。

轻微的嗡鸣声响起。

何问皱了皱眉，注意到红叶怀抱着的溱洧剑一直在颤抖，原本宁静祥和的剑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奈甚至恐惧的感觉。

名剑有灵，溱洧几乎是所有武器中灵性最强的那个，何问以为它在惧怕引路人，没有太过在意。

转身迎战。

引路人的身影再次消失。

再出现时，已到苏曜身旁。

“一念成佛，一念入魔，贫僧告诉过你，若你愿意加入夜幕，便由你来做第四位尊者。”

引路人说道：“现在依然有用。”

苏曜冷眼看着他，嘲讽说道：“第四尊？跟那两个货色一样？”

他指的自然是黄泉赤鬼。

表面看起来他们与引路人地位相等，同列尊者席位，可结果呢？

虽然两人还有些意识，但说到底，不过是沦为了引路人的半个傀儡。

佛言即心言，万事不由己。

引路人笑了笑，说道：“请苏施主放心，贫僧待你，自然会与他们不一样的。”

言语中，他毫不掩饰对苏曜的欣赏。

以及自信。

似乎只要苏曜答应了，他就能彻底扭转苏曜的心思，不用担心重蹈魏王府的覆辙，更不担心苏曜会反叛。

引路人盯着苏曜，等待他的回答。

苏曜默不作声。

不肯同意，不敢拒绝。

苏曜模糊感觉到，只要自己开了口，不论答应与否，都会踏进引路人的道，心境被佛言牵引。

引路人遗憾地叹息一声。

他确实想收服苏曜。

无论今夜的结果如何，想要达成目标，这场战斗必将持续更多年。

而林朔月离开后，夜幕新生代中出现了断层，再没有谁能够肩负起这一切。

引路人一直在寻找替代者。

好在如今找到了。

可惜没能包括苏曜。

————

失去净土的遮掩，芙蓉园重新显露于世。

不时有雷鸣般的声音响起，那是剑与枪触及引路人的金刚佛躯，带出一连串火焰的轰鸣。

轰鸣传遍了整座长安。

这片皇家园林，在战斗中被毁坏到看不出先前的半分痕迹。

——山丘倒塌化为了平地，杨柳树林仿佛从未存在过，曲江池露出下面的淤泥，水中的花草枯死，池水顺着周围的裂缝不知流向了何处……

到处都是坑洼。

先前诡异的佛国再没出现。

因为引路人没有再释放净土，也没有动用最为擅长的精神武学，就连言出法随都没有使用。

他只是站在原地，用仅剩的右手握拳、挥掌。

剑气在前，便抡起拳头打散；枪劲到了，便挥动手掌碾碎。

或者以身体硬抗。

哪怕以紫气东来的锋锐，也只能在他身上划出一道白痕，根本无法割破他的皮肤。

当一方可以毫无顾忌，另一方则处处掣肘的时候，结果不言而喻。

引路人朗声大喝，一拳向前推出。

这一拳极为普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从气势上来看，连小孩子嬉戏时的拳头都多有不如。

如果被那些还未踏足一品却自诩实力超然的贼匪看到，或许会嗤笑一声，这样的拳头竟然也能在战斗中使用。

但明眼人都知道不是的。

这一拳展现出了难以想象的境界实力，所有的力量与气息都没有丝毫外泄，甚至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凭空出现在李棠溪身前。

引路人第一个要杀的，还是李棠溪。

不是因为答应李修曌的条件。

而是在他心里，冉轲的路已到尽头，即使日后有所突破也不足为虑；苏曜血毒已深，根本不需要怎样，只要引出圣血，自然会反噬而死；至于何问，还不到时候。

李棠溪是定山河的剑主，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谁敢保证他不会成为下一个仁宗皇帝？

引路人最不喜欢去赌。

况且，有长安的护城大阵存在，李棠溪日后掌控了大阵，夜幕还怎么敢来长安？

拳头贴上了李棠溪的心口。

李棠溪自知无法逃离，惨笑了一声。

下一刻，恐怖的力量从他身前席卷开来，整个人如同秋风吹掉的落叶般向后缀去。

引路人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反而皱起眉头看向了冉轲，说道：“原来三先生也会这招。”

冉轲手指着前方，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中包含的情绪很复杂，像是事未竟身先死的遗憾，像是恍眼春风忽又去的怅然，又像是错伤他人时的愧疚……

何问与苏曜松了口气，也望向冉轲，眼中透露出些许不可思议。

他们自然看得出来，虽然李棠溪昏死了过去，但那伤势并不足以致命，因为关键时刻有一道春风般的温和气息包裹住了引路人的拳头。

那道气息来自儒门。

冉轲手里已没有剑，刚才阻拦引路人用的也不是剑招，而是一句话。

他用一句话，借了整个儒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