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何问的声音在晨风中回荡。

于九愣了下，没有回答。

平心而论，从各个方面来看，于九都不算好人，比今夜死去的几个家伙也好不到哪去。

他杀过很多人。

他威胁过更多人。

他的那家赌坊害过更多更多人。

“何公子说笑了。”

于九看着何问，一脸无辜地说道：“和他们干过的事相比，我最多算是黑吃黑，必须差得远了。”

何问不置可否，平静说道：“我不介意给你当刀用，但你也该想想自己的手是不是适合握刀。”

于九听出了何问的不耐。

当然也是对他的不满。

今夜于九看似踏出了争夺教主的第一步，但事实上，他选择的几个人中，不是最适合死去的几个，而是与他结仇最深的几个。

这几个人死后，就算争夺失败了，逃离出平泉城的于九也不会再受到任何追捕。

何问看了出来，但没有阻止。

“这是最后一次。”

何问收回了附在于九手腕处的剑意，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介意换人，甚至不介意覆灭整个大罗教。”

失去剑意的束缚，于九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欣喜。

他眯着眼，震惊地看着何问。

如何覆灭一个教派？

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断绝教内传承，杀死三代以内的所有弟子。

大罗教有两万多人，除去一些孩童，以及不怎么接触教内事宜的外围弟子，真正的教众大约有七八千人，难道你还真能把这些人全都杀死？

谁能做得到？

于九正准备反驳，忽然想到何问已经是领域境的强者，而且掌握了教内绝大多数人的位置，只需要青山或不良人给予部分支援，覆灭大罗教只是时间问题。

青山肯定不会答应。

可不良人呢？

覆灭第一邪教，顺带敲一敲夜幕的筋骨，不良人与朝廷应该会很乐意帮忙。

“原来你真是个杀胚。”

于九沉默良久，叹息说道。

何问说道：“谁说不是呢？”

于九说道：“给我七天，我会把选教主的日子定到七天后，到时候请何公子过来，教内站了队的人，一个都不会少。如果不出意外，夜幕的人也会出现。”

何问点了点头，说道：“你会活着。”

于九躬身行礼道：“多谢公子。”

————

看着何问从视线里消失，于九站在赌坊外面，很久都没有动作。

不知何时，额上的汗水竟结成了冰霜。

于九第一次觉得平泉的冬天很冷。

直到天色大亮，赌坊明面上的老板娘端着一碗热粥，吃着油条，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看到冻成了冰人样的于九顿时吓了一跳。

“叔父？”

她捏着油条的手在于九眼前晃了晃。

伴随着冰渣破碎的咔咔声，于九这才回过了神，搓了搓僵硬的脸，后知后觉问道：“几时了？”

老板娘说道：“辰时一刻。”

“睡着了睡着了。”

于九打了个哈欠，在老板娘震惊的眼神中从她手里接过了热粥油条，直接踹开赌坊门锁走了进去。

老板娘赶紧跟了上去。

于九喝完热粥，三两口把油条也塞进了嘴里，也不洗手，直接取来纸笔写上了十几封信。

“给诸长老都送过去吧。”

“您这是做什么呢？”

老板娘接过信，不解问道。

于九说道：“我决定当教主。”

老板娘更是震惊，心想您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了呢？可咱们就这么点人，抢教主那还不是找死吗？她准备劝上几句，忽然看到于九带着不良人副帅的令牌，惊叫一声，直接双腿发软，差点倒在了地上。

“叔父，您怎么……”

“你爹的仇算是报了。”

于九看着她说道，没有解释令牌的事情。

“啊！苏曜死了？”

老板娘捂住嘴巴。

曾经大罗教还有一位姓于的长老，他是于九的本家兄弟于平，不过在去年这个时候，由于觊觎朝廷的赏赐，他去了沂州追杀苏曜，结果自然是死在了苏曜手里。

于九看白痴一样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爹死了是他自己蠢，我杀了让他犯蠢的那个人。”

老板娘喔了一声。

于九摆摆手道：“去送信吧。”

老板娘应道：“这就去。”

临出门前，于九叹息一声，让她稍等上一会儿，自己去了地下的暗室里取出昨夜整理好的包裹，塞到她的手里，交待道：“送完信就离开这，去益州也行雍州也行，只要别留在凉州。”

老板娘猜到他在准备一些大事，也不敢多问，只是说道：“那侄女什么时候回来？”

于九说道：“等我当上教主再回来。”

老板娘愣道：“万一没当上呢？”

于九笑了笑道：“那就别回来了，有多远就跑多远。”

————

大罗教的高层各自而居，换做别的时候，如果哪个人突然暴毙，往往很久以后才会被人发现。

现在却是不同。

魏渊的死，天没亮就被人发现了。

魏渊是第一个投了夜幕的人，也是接替王闾成为教主的最佳人选，她的死亡，加上于九特意留下的痕迹，在大罗教掀起了一阵巨浪。

于九？

他怎么敢？

他怎么有这个实力？

疑问还没有解答，那些个长老便收到了于九托人送来的信。

这是一封求助信。

同样也是一封威胁信。

于九在信里写明了自己想成为新教主的意愿，希望接到信的诸位能够支持他当教主，如果不愿意支持，那他们就会成为下一个魏渊。

服从，或者死。

于九用的是与何问一样的方法。

这最容易达成目的，也最容易挑起对方的怒火，而怒火是看清一个人的最好方式。

于九去了大罗教明面上的总坛，坐在属于王闾的位置上，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独自沉思。

相信用不了两天，他的话就会传遍整个大罗教，落进每个教徒的耳中。

谁会支持，谁会反对？

于九不确定。

当然他也不用确定。

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楚。

该站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