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问也生出一种敬意，认真说道：“这是天机阁的幸运。”

诸葛远咧嘴笑了笑，安静了片刻，有些感慨地说道：“谁说不是呢？这也是明明我很讨厌这些规矩，却如何都放不下这个地方的原因。”

这话说完，两人已站在了最底部。

“这便是天网。”

诸葛远抬步向前，指着面前一块被幕布遮挡住的墙壁说道。

随后从旁边走过来一位老者，向诸葛远点头致礼道：“少阁主。”

诸葛远认真还礼：“见过彭老。”

何问挑了挑眉，认出眼前的老者曾是在张启檀之前的那位清河天机总管，跟着行礼道：“见过彭老先生。”

老者微微颔首算是还礼，走到旁边，扭动了一个机关。

遮挡墙壁的幕布缓缓上升。

随着地图缓慢地显现而出，何问渐渐眯起了眼睛，呼吸也停滞了下来。

周围只有机关转动的轻微咯吱声。

良久。

何问斜了诸葛远一眼。

诸葛远对他点了点头。

何问深呼吸一口气，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心里难以置信的同时，竟也和那些游侠一般少有的骂了句脏话。

“XX!”

“注意形象。”

诸葛远笑着揶揄道。

何问懒得搭理他。

传言天机阁的秘藏地图足足有三十多丈长宽，涵盖了中夏十三州境的所有郡县。

当然很多人觉得这过于夸大其词。

何问对这方面了解不是很多，但想到一个地图竟有三十多丈长宽，也觉得不太相信。

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确实是三十余丈长宽。

但又不止是三十余丈长宽。

三十余丈，仅仅是一洲之地，而且是面积最小的兖州。

中夏十三州。

荒域海域。

西北游牧民族。

南海闲岛。

西方荒漠。

十八幅地图连在一起才是这幅地图真正的模样，最大的海域地图，长度甚至超过了六十丈。

何问半晌才回过神，看了眼墙壁旁边十数个升降机关，这才明白其中的意义。

该怎么说？

不愧是天机阁的镇阁宝物？

“天网。”

何问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说道：“这个名字倒真是形象。”

诸葛远向前走了几步，站到墙壁前，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论是谁，见到它的第一眼，都会和你是一样的感觉。”

何问沉默了会，说道：“陛下知不知道天网的存在？”

诸葛远点头道：“知道。”

何问皱起眉头，觉得有些奇怪，说道：“这犯忌了，陛下怎么会允许你们拥有这样一份地图？”

地图上已经不是详细两个字能够说明。

山川低谷。

大小河流。

城池村落。

明街暗巷。

大罗教的总坛，七色天的暗桩，唐家何家的每一条商路轨迹，静心斋药王谷的每一条行医路线，乃至还有青山群峰中每一座山峰的守山长老，少林寺的每一处分寺，不良人每处据点的实力范围……

除此以外。

每一个朝廷驿站，每一个守卫哨口，每一个城关的大概兵力……

朝廷为何会允许这种地图存在？

对任何一个君主来说，这种能影响朝政稳固的东西都不能流落在外人手中。

“因为陛下也用过很多次天网。”

诸葛远拉着他走到旁边，指了指另一边的几个穿着黑衣，明显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人，说道：“他们几个便是陛下的亲信，还有一个来自镇国将军府。”

何问说道：“别的呢？”

允许朝廷使用天网，这个条件当然足够重要，但也显然不足以保证这副地图的存在。

毁灭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诸葛远用一个字给出了回答。

“钱。”

“钱？”

“为了养这幅地图，除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天机阁每年还需要支付扬州几十万人的军饷。”

既然带何问见了这幅地图，诸葛远便不打算再隐瞒什么，说道：“扬州所有不良人，各州郡的府兵，金陵城外的两万金陵卫，东海畔的三万铁骑，明面上拿着朝堂俸禄，实际都是我们天机阁养着的。”

何问微怔，说道：“那得多少钱？”

“三千六百万两，白银。”

诸葛远说了一个数字，顿了顿继续说道：“这还是花费最少的一年，正常一年在四千万两左右。当然，若是出现门派相争或发生什么暴乱，就会多出大量的武器消耗以及兵士们的抚恤费，这个数字会直接翻倍。”

四千万两左右。

每年。

这些钱足以压垮豪商榜上一半的家族。

何问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诸葛远笑了一声，说道：“在做生意这方面，天机阁比你们不差多少，最少在我看来，这笔钱是值得的，哪怕再翻几倍都是值得的。”

何问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这笔钱的数额越大，天机阁对陛下来说就越重要，天机阁也就越安全。

“所以是谁背叛了天机阁？”

何问出声问道。

这一次他没再问地图是怎么丢的。

没有任何人能无声无息地盗走天机阁的镇阁宝物，哪怕是极夜与引路人带领着夜幕全员出动，最多也是将天机阁毁灭，而没办法带走天网。

诸葛远示意他跟上自己，走上了旁边的升降机关。

机关转动，缓缓上升。

最终停到了凉州境的地图前。

“是的，没有人能带走天网。”

诸葛远走近墙壁，手掌在地图上划过。

换做往常，如果诸葛远敢直接把手掌放到地图上，甭管他什么身份，这些脾气都不怎么好的天机阁老人们，必然要逮住他大骂一通。

现在却是不同。

不是因为何问在旁边，而是因为这部分凉州地图是糊的。

山川与河流糊成了一片。

城池与村落连在了一起。

地图还散发着一股血腥味，这些涂在上面的显然是油漆与鲜血的混合。

“还没来得及修整。”

诸葛远说了一句，语气有些心疼。

被破坏成这种模样，想要恢复，恐怕需要几个月乃至更久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