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罚已成了过去。

何问与极夜两人只看到法显飞向了更高的地方，却不知道他是如何消除了天罚。

但人间仍有两个人看到了全程。

或者不能说两个人。

应该是一个人，一道残魂。

那是在大陆的西北方，越过一望无际的草原以后，有一座面积不大的城邦。

这座城邦周围的河流干了，草原枯了，成了大片大片的沙石地。

所以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早就离开了，太久没有人维护的情况下，它的墙壁破了无数个洞，城门也破了一个大洞，能看到里面更加破旧的房屋和满是泥泞的道路。

如果走进去，会发现在城邦的正中心，有一座与众不同的宅院。

说它与众不同，是因为宅院的墙壁和门扉都是完好的，更令人称奇的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宅院里面竟然探出了很多绿色的枝丫，还有几颗参天大树的影子。

大门的牌匾上，刻着两个字。

李府。

“你那位朋友，是我生平所见的最强大的人，没有之一。”

在天罚消散的同一时间，李府院内，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一颗大树饮酒，穿一身华贵至极的紫黑色长衫。

他的容貌并不是如何俊俏，但不论谁看向他，都会注意到那双眼睛，就像是秋水洗过的剑，带着一种决然的傲气和非凡，却又不显得咄咄逼人；还像是镜子一般，那样的清澈明亮，当你和他对视的时候，仿佛一切都会映照在他的眼帘里，心中所思所想都会被看个透彻。

他一直在喝酒。

如果观察得仔细，会发现那个小小的酒壶别有洞天，里面的酒怎么都喝不完，还会发现不管是年轻人还是他靠着的树，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都没有影子存在。

传闻中，只有鬼会没有影子。

他是谁？

难道说他是鬼吗？

是鬼也好。

如果世上所有的鬼都是他这种模样，那么鬼再也不让人可怕，反而会让人期待。

但在出身大门派的弟子面前，他的身份其实并不难猜。

因为他旁边放着一把剑。

因为这把看起来普通至极、却又仿佛蕴藏了一个世界的剑，在各大门派的隐秘记载中都有出现。

它有两个名字。

有人叫它大河剑。

有人叫它青莲剑。

但不论是哪个名字，最终指向的都是同一个人。

青莲剑仙。

……

……

那个在树下饮酒的年轻人，是青莲剑仙。

只论在世间的名气，青莲剑仙远远不如纯阳剑仙，不是因为他的存在要早上几百年，而是因为他无门无派，留下来的传闻和记载少之又少，常人很少记得他曾经存在。

时隔多年，他早已离世而去。

如今存在的只是一道残魂。

但在残魂旁边，却有两个真实存在的人。

谢周，以及柳心月。

“你那位朋友，是我生平所见的最强大的人，没有之一。”

青莲剑仙喝着酒说道。

谢周笑了笑，心想以和尚的性子，如果听到这句话，嘴上肯定会谦虚地回上一句，心里却一定会表示不屑，毕竟法显一直都认为自己比所有的前人更强，这是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不需要谁来肯定。

“比您如何？”

柳心月好奇问道。

“当然也包括我。”青莲剑仙神色平静，直接承认了自己不如法显，很是赞叹地说道：“一剑斩天，直接切断了天罚出现的规则，我可做不到这事。”

柳心月很满意这个答案，笑着说道：“您是仙人，他可不是仙人。”

青莲剑仙愣了下道：“不是仙人？”

不等柳心月解释，他便反应了过来，扭头看向谢周，问道：“这么说，他和你一样？”

谢周说道：“算是。”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后来人。”

青莲剑仙感慨了一句，顿了顿，对谢周说道：“既然他是你朋友，你俩的情况也类似，那么问题来了，你看看人家，再瞅瞅自己，为什么能差他这么多？连一道禁制都破不开？”

他说的禁制是一座阵法。

阵法以青莲剑为阵眼，让李府能够不被外人察觉，也让李府在这样的环境下，历经几百年而不朽。

谢周当初在埋骨战场，一剑斩出剑河以后与柳心月继续游历，路过这座城邦时察觉到了李府周围隐而不发的气息，继而走入了这座阵法，截止到今天，他被困在阵法中已有一年半的时间。

听到这充满嘲讽的一句话，谢周心里很是无奈，说道：“前辈，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传承阵法，但你把仙剑弄成了阵眼，还布下一座能防御仙人的大阵，谁能拿走你的传承？”

青莲剑仙哼了一声，说道：“首先，我只是一道残魂。”

“至于为什么布下这座阵法，鬼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想的，可能一时脑子犯抽，也可能是为了对付某个家伙。”

青莲剑仙说道：“大概率是后者。”

谢周说道：“说来听听。”

青莲剑仙说道：“和你一样，我也有一个朋友，只是那家伙脑子有病。”

谢周说道：“什么病？”

“神经病。”

青莲剑仙顿了顿，接着说道：“他跟我一起渡劫成的仙人，到了修行止境后，他天天闲着没事，或许闲得太久了，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个歪点子，琢磨怎么把天开一道缝隙，让人人都能成仙，你说这离谱不？”

谢周与柳心月对视一眼，心想人人都能成仙，那确实离谱到了没边。

“我当然不能任他瞎搞，就布下了这座阵法，想着把他引过来，然后一直困住他，困到他死为止。”

青莲剑仙说道：“但他没有过来，要么就是我失败了，要么就是这阵法跟他没关系。”

谢周不想深究这座阵法的来历，他想着另一个问题，与青莲剑仙同时代的难道还有第二位仙人？为何古籍上没有记载？如果这阵法真是为了困住仙人而存在，也就解释了他被困在阵中一年半的事实。

……

……

最初进来时，谢周便认出了青莲剑。

可当看到青莲剑仙的时候，谢周与柳心月还是吃惊了许久。

他们都是剑修，自然对青莲剑仙少有的一些传闻耳熟于心，也想象过很多次。

传闻中，青莲剑仙为人低调，与道儒佛法四家论道获胜后都十分谦虚，就是一个实打实的书生剑客。

熟悉过后他们才发现并非如此。

青莲剑仙并不低调，相反，可以说十分的高调。

他走遍各大门派，与掌门论道，就是为了给自己造势，享受名声带来的感觉，至于所谓的谦虚，其实是那些论道，他输的次数比赢的更多，自然不方便外传。

他穿最华丽的衣服，说很有格调的话，却在成仙后忽然失去了踪迹，变得低调起来。

对此，他给出的解释是，当一个人成了仙，在人间没有了制衡者，可以任由自己的喜怒做出选择的时候，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放弃选择。什么都不做，才是仙人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善意。

谢周能够理解这个说法。

纯阳成仙后，常年在沂山闭关，上百年都不曾露面，也是同样的心思。

“我那位朋友啊……”

青莲剑仙准备继续讲述那段往事。

但另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你在这。”声音落下的同时，一袭白衣出现在院中。

“和尚！”

柳心月看着白衣惊喜说道。

来人正是法显。

在天罚消散，无数人看着法显的法相跪拜下来的时候，法显来到了这座偏远到了极点的李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