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河城里，说起最高的楼阁，人们首先想起的便是位于主街中间的天机阁。这座二十多丈的高楼远远超出了规制，就算处在城外的原野上，都能远远看到它的身影。

但如果说起城里最高的建筑，却并不是这座天机阁。

而是西南部的一座哨楼。

一座比天机阁还要高出几丈的哨楼。

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若是站在这座哨楼上，半座清河城的烟火都能收在眼底。

这座哨楼当然不是普通人家有资格有能力建造的。

即使是有资格有能力的清河三家，也不会去建造这种规格的哨楼。

不是这种哨楼没有作用，相反，这种哨楼非常有用，但清河城有三个世家，不管哪家建造这种哨楼，都会是一种挑衅。

所以，这座哨楼并不属于三家。

它是不良人成立之初，由朝廷建立的。

哨楼脚下，便是不良人在清河城里的据点。

可城里的人们都知道，不良人并不住在这里。

或者说，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勇气住在这里。

但这座哨楼并没有因为没有住人而荒废下来。

负责维护保养它的，是位于城中西南部的吴家。

吴家倒还守着规矩，这么些年，除非必要时候，他们并没有用过这座哨楼。

只是现在这种时候，这座哨楼自然不会再荒废下去。

数队吴家家卫守在哨楼周围，吴家俨然把这里建立成了他们新的情报点。

“掌柜，这是昨天的案卷。”

哨楼对面一间小院，一个年轻侍卫抱着几份卷宗走进院里唯一的房间，对着坐在桌边正翻看着什么的中年人恭敬说道。

吴三掌柜揉了揉太阳穴，拿笔杆敲了敲桌子说道：“先放着吧。”

年轻侍卫走上前，把卷宗放到桌上。

“还有什么事吗？”看他没有离开，吴三掌柜问道。

年轻侍卫点点头，说道：“大掌柜让我给您带句话，说又有几家归属咱们的店铺想退出，后天会有一场谈判，让您过去。”

吴三掌柜皱了皱眉，不过几天时间，数家曾带着“吴”字的店铺都悄悄换了招牌，而一些合作较深的小家族和店铺，哪怕是让利，也都在商量着退出事宜。

毕竟，他们不比吴家，吴家商业遍布天下，折了清河城的商业不过是九牛一毛，可他们不一样，他们的根就扎在清河，失了城里民众们的心，便是绝路。

对于这些人，吴三掌柜谈不上愤怒，可着实没什么好感。

“不过是几家铺子，他们想退出，由着他们便是。”

他有些厌烦地说道：“你回去告诉大掌柜，让他随便派个人过去就行。”

“他们想归入何家。”年轻侍卫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何家六掌柜也会过去。”

“何老六？”吴三掌柜微怔，旋即摆摆手道：“我知道了。”

年轻侍卫抱拳一礼，缓缓退去。

吴三掌柜揽过刚刚送来的卷宗，正准备翻看，又有脚步声传来，他抬起头看向门口，“还有什……”

吴三掌柜没有说完，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把后半句话给憋了回去。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带着面纱，身穿淡红衣裙的年轻女子。

透过面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

吴三掌柜不得不承认，他活了四十多年，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属于凡尘？

吴三掌柜下意识里咽了口唾沫。

不是因为生出了什么不好的心思，而是紧张。

还有一点恐惧。

只一瞬间，他的额上便布满汗珠，背上的棉衣更被汗水打湿。

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女子是仙子。

毕竟，除了仙子，天下还有许多很有名气的女子，比如夜色里的那只鬼。

而这只鬼现在在清河。

整座清河也在寻找着这只鬼。

世人不是都说，无论何时，她都会身穿大红色衣服吗？

还有，她怎么绕过城里无数侍卫，走到哨楼中的？

无数问题在吴三掌柜的脑海中闪过。

他来不及去思考这些问题，当然，这些问题也没有意义。

吴家的家卫们就在楼外，但吴三掌柜不敢叫，更不敢做出任何可能激怒对方的动作，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声音平静，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请坐。”

赤鬼没有坐下，抬手扔出一份卷宗，看着吴三掌柜直截了当道：“你去做一件事。”

吴三掌柜接过卷宗，却没有翻看，只是把它放在一旁，声音有些颤抖但又坚定地说道：“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都让我们焦头烂额，你觉得我会与夜幕合作？”

“看来你是不怕死了。”赤鬼挑了挑眉。

吴三掌柜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常年在商界与人博弈的经验让他渐渐平静下来，说道：“我不认为您有杀死我的必要。”

赤鬼又往他面前扔了一份卷宗，淡淡地说道：“如果五天内我没有看到结果，上面的事情会传遍清河。”

说罢，她转身离开。

吴三掌柜靠在椅背上，心里满是后怕，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拿过赤鬼送来的卷宗，一点一点摊开。

“死一个人，以吴家的名义”。

只有短短一句话。

至于死谁？上面没有说明。

但吴三掌柜心里明白，这个人要姓何，这个人在何家的地位不能低于他。

而以他在吴家的地位，清河城里符合这个标准的，不超过十个人。

吴三掌柜笑了笑，不以为意。

他怕死，但他姓吴，他不会背叛，不会因为自己的性命搭上吴家。

他又拿过第二份卷宗。

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愣了许久，转身便要把卷宗烧掉，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茶杯。

门外的侍卫循声而进，问道：“掌柜？”

“无事。”吴三掌柜摆摆手，强自镇定道：“我自己收拾就好。”

侍卫有些诧异，没有多问。

吴三掌柜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看着炭盆中的卷宗化为灰烬，眼里生出一丝绝望。

这份卷宗上的内容更为简单。

简单到只有三个字。

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