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一卷:欲将初雪掩春秋 第45章:师徒二人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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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退一步更比进一步要难上百倍。

正如沈豹突眼前形势:被圆脸可爱少女以一柄金锤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想进一步,难!想退一步,难上加难!进退两难,惟有原地踌躇,对沈十三娘那枚“走”字置若罔闻。

由于陈苦禅的牵制,沈十三娘不能随意对金锤少女出手。直觉告诉她——倘若不计后果悍然出手,陈苦禅惊天一击恐怕立时能让她陨落在此。

好在沈豹突也并不是只有这点本事,如果真的想走,那名少女那柄金锤纵然凶威滔天,也留不住他。

因此,沈十三娘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沈豹突,此时不走,留着给人扒皮抽筋麽?”她柔软腰肢轻轻一扭,便已踏出数丈距离。

沈豹突双拳托着力道不断加重的金锤,骨骼咯吱咯吱作响,拳缝、口鼻尽是血迹。突然诡异一笑,桀桀阴邪道:“小娘皮,今儿个算你走运。下次落在小爷手里,先把你剥个光溜溜。”粉雕玉琢的脸颊与阴邪诡异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紧接着,沈豹突双拳猛震,身躯化作一道黑烟,倏然间飘散,在不远处沈十三娘身旁凝作实体,显出少年原形。

圆脸可爱少女面无表情,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修得是霸道元气,炼得是鬼魅阴邪。小丑一般的东西,难怪还得派个老女人护送?”字字诛心,字字杀伐。

沈十三娘与沈豹突霍然转身盯着少女,前者冷冷道:“不要以为你是潜龙族人,就觉得没人敢动你了。若不是那小秃驴护着你,我早将你一张嘴撕烂了。”

圆脸可爱少女淡淡道:“万物并秀,能者据之,此地已然认我为主。那么,我倒是想掂量一番,瞧瞧你有没有龙口夺食的资格。”这一句与之前沈十三娘那一句“掂量资格”一字不差,显然存了几分不忿之气。

说话时刻,少女再度踏脚,扭腰,舒臂。

身如长弓,立于大地之上。金锤直直斜扬背后,与身躯连成一线。倏然间,金锤嗡嗡疾驰,全身力量通过臂弯传递于金锤之上。呼一声划破夜色,像一轮金色烈阳铺天盖地向沈十三娘砸去。

陈苦禅站在一旁微微色变,暗中咂舌,轻轻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愿她日后随我修行佛法时不要动辄生气,否则砸坏了寺里的花花草草,小僧罪莫大焉。”

圆脸可爱少女的确很生气,心情不美丽。

三十三支烤猪蹄,九份洛水酿皮,十三个潼城肉夹馍,二十二个烤包子,七碗鹿城揪片子带来的美好心情,先是被一名烦人的臭和尚搅了半分。这且罢了,随后而来的妖媚中年女人和阴邪小孩却才真正令她感到厌恶,好心情立时被搅扰殆尽。

既然不让我开心,那么,大家都别开心好啦。

这柄金锤乃是她出生之时以心脉一滴精血养育炼制而成,自幼不离左右,又有其父灌注凝练诸多妙处。若仅以此锤而言,其足可堪称绝顶高手,也是少女独行天下的倚仗、护身符。

护身符既出,便是真正的怒火燎原。

沈十三娘眯起那双蕴含万种风情的丹凤眼,盯着转瞬即至的金锤,露出一抹凝重——少女未成大器不足为虑,但神器金锤不敢小觑。

长袖招展间,袖里藏乾坤。

一袭长袖翻转出无数乾坤世界,如瀚海巨浪翻滚,如百花次第盛开,如飞鱼斜跃山溪,如草

木摇摆风中。绵绵密密,犹如一张大网,无声无息间网罗天下。

金锤与长袖转眼相触,倏然间又自分开,无声无息,像是枪矛刺入清水,惟有层层涟漪泛起。平静之后,再接着便是雷霆之势。

金锤风雷声大作,极尽凶猛霸道之能事,连出上百余锤,仿佛要与那道长袖不死不休。

当最后一锤沿着丝滑长袖呲呲划开时,金锤便沿着莫名的轨迹从虚空中翻着跟头悠悠回转,落在少女背上。一人一锤,立于古井之畔,盯着沈十三娘,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沈十三娘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发现长袖之内赫然有一道裂痕。此时此刻,她脸色平静,反倒毫无之前的愤怒骄纵之意,抬头看了看夜色:“潜龙出世,果然风云变幻。走吧,豹儿。”

沈豹突远远着朝少女吐了吐舌头,牵着沈十三娘的手,一起离去。

古井之畔,惟余陈苦禅与金锤少女二人。

陈苦禅犹豫片刻道:“能否请教施主名讳?”

金锤少女微微撅了噘嘴,不情愿道:“虞丘。”

陈苦禅在心头默念数遍,微笑道:“小僧告辞,待鹿城事了,小僧自当前来请虞丘施主入寺修佛。十年光阴,不过弹指一瞬。佛法无边,自可普度众生。”

名为虞丘的少女眉头皱起,金锤仿佛蠢蠢欲动。

陈苦禅连忙摆手道:“不是现在!不是现在!”说话间已然疾驰而去,只怕晚上一步便引来金锤怒火。

夜色幽幽,古井无波。虞丘静静站在古井之畔,突然间纵身跃入井内,金光大作四射而出,隐约瞧见一根覆盖着黄金鳞甲的龙尾一闪而逝。

※ ※ ※

为了埋汰那名狂傲无礼的锦衣公子,李牧羊特意从自家小院搬进听雨楼睡了一宿。

天刚刚亮,他便起身梳洗干净,盘膝端坐于小院正中,运转元气修行术白鹿行,吐纳天地灵气,逐渐恢复体内伤势。

只是令他感到恐惧的是——灵气入体化作元气梳理堵塞经脉,不断恢复剑气反噬的伤势,然后归入识海。但他却已看不见识海的所在,只知元气汩汩流淌汇入,却无法查看无法调用。

识海如同封印,只许进不许出。

这也就意味着:他从修士再度成为普通人,少年英雄再度成为凡夫俗子。那些需要元气支撑的术法在识海破封之前再也不能使用。

李牧羊自嘲般笑了一声,然后咬牙切齿道:“李山岳,你太狠了。你给我等着,日后老子一定打碎那什么万年匾,夺下那什么赤龙白柱,看你还能怎么蹦跶。”竟然没有一丝颓败丧气之意,相反,惟有满腹时刻烧灼内心的团团火焰。

李牧羊深深舒了一口气,回想李晋棠临行前的一些交代:“在鹿城地脉被毁前,须夜夜宿于听雨楼中,勤修白鹿行,届时自有机缘气运加身。”听雨楼乃是申屠知元隐居十余载之地,他自然知晓其中妙处无穷。只是这所谓机缘到底是什么,他却是一概不知。

正自思量间,听雨楼外传来阵阵敲门声。

李牧羊心中凛然,莫不是又有人盯上了听雨楼?昨夜那锦衣青年虽然瞧着趾高气扬,狂傲不羁,修为却是一等一的可怕。只是那时,李牧羊心中烦闷悲伤,全然不知恐惧为何物,这才惊退了那如今想来极为可怕可怖的主仆二人。

可如今已成凡人

,若又有人强行入门,该如何是好?

一道敲门声传来,让少年心中变幻了数十个念头。最后拍腿咬牙,然后面无表情,打开了大门。

※ ※ ※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晨晖熹微,朝霞万里。

门外依旧站着两个人,令李牧羊眼皮一紧。不过细细瞧了一眼,又放下心来。眼前二人已非昨夜二人,而且瞧起来更加顺眼一些。

确切来说,应该两人一驴,一老一少,两名道士。至于小灰驴修不修道,无人能知无人能晓。老道士倒骑着小灰驴,正打着瞌睡,摇摇欲坠。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恐怕已有好几年不曾洗过,油腻腻乌漆漆一层,在朝霞下泛着油亮的光。老道士长得颇为仙风道骨,白须飘然,长眉花白,肌肤红润光滑,飘飘然似神仙下凡。

反倒是少年道士说不出的诡异,李牧羊盯着他瞧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少年道士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官端庄,眉目硬朗,极为英俊。偏偏又生得肌肤如炭,如此一来,瞧着便颇为有趣。

黑炭小道士见李牧羊直直盯着他,瓮声瓮气道:“你这小子,怎地这般没礼数?”

老道士打了长长一个哈欠,睡眼惺忪着道:“见人要称居士,如此方显规矩。这样才不会被人当做招摇撞骗的假道士。这个道理,为师要教你多少遍,你才能懂?”

黑炭小道士梗着脖子撅着头道:“真就是真,假就是假,道爷我才懒得学什么规矩。这一路上,也没见你成功骗几两银子买酒买肉,口中都淡出个鸟了。”

老道士气得作势欲打,黑炭小道士反倒愈加来劲,伸出脖子吼道:“打吧,打吧!打死了我,看看还有谁能给你送终?”

李牧羊听闻此话,目光一缩。斜倚在木门上,面无表情盯着师徒二人,也不搭话。

老道士收回瘦骨嶙峋的手掌,在胸前轻轻拍了几下,大口喘着气:“气运反噬,天生逆徒。你是想气死为师麽?”跌坐在青石台阶上,不经意间抬头,盯着“听雨楼”三个字大惊失色道:“不好。”

黑炭小道士奇怪道:“这字儿写得挺好的,怎么不好了?”

老道士盘腿而坐,双目微阖,长须无风自动,单掌竖起伸出食指、中指,直指听雨楼三字。一时间,此处风云变色,雷霆闪电不绝,半响后才缓缓沉静下来。

老道士宝相庄严,犹如得道高人,盯着李牧羊道:“小居士,你可知这听雨楼下镇压有万年妖邪之气,克人生魂,久居不得平安,轻则心浮气躁,重则损人阳寿。”

黑炭小道士惊讶道:“此地怎地这般凶残!这小子虽然呆头呆脑,却也是一条活生生性命,师父可有妙策救他一救?”

老道士盯着李牧羊,捻须微笑道:“小居士,如今之计,惟有出一两白银供奉天地,祭祀妖邪之气,贫道才能救得你的性命。信与不信,全在你一念之间。”

李牧羊摇了摇头道:“不信。”

老道士笑容立时凝固,黑炭小道士怒声道:“师父,你怎么又骗人家银子?说好的行走天下镇压妖邪,怎能要小居士的银子?”他转头望着李牧羊道:“小居士,师父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镇压妖邪岂能收费?只不过这院子可否腾出来数月?也好方便我师徒二人昼夜作法,镇压妖邪,救你性命。”

李牧羊又摇了摇头道:“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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