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曌随常孚去了皇城。

早在一个多月前，何问离开长安的那天，他就知道闫秉一定会暴露，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父皇必然会喊他当面对峙。

为此，李修曌找到丁绿绮，让她动用引雷术；还给引路人送了封信，请他出面，误导元遥和关千云，让两人以为偷取定山河、扰乱民心朝局都是夜幕的计划。

李修曌已准备好所有说辞。

至于把罪名都推给夜幕后，怎么和夜幕撇清关系，李修曌没有做任何辩驳，把这一切都交由给李彻判断。

要查，可以。

魏王府上下任由调查。

要罚，也行。

钱财官职权力统统可以放弃。

李修曌就跪在李彻身前，神色平静，仿佛最近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看起来真的很无辜。

但这种时候，李彻不会因为父子情谊或者几句话就打消对他的怀疑，依旧下令彻查。

当天夜晚，王恪靖指挥羽林卫，封锁了魏王府和亲近李修曌的几个官僚府邸，关千云则指挥着不良人，用了整晚时间，将这些府邸翻找得干干净净。

不少百姓被声音惊醒，骂骂咧咧地起床，看到一队队的带甲兵士后，又急忙返回屋里，锁好门窗，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过的样子。

这个雨夜注定漫长。

直到雨水停止，东方泛起白光，李修曌才从皇城里走了出来。

他无罪也无事，最多影响了几分父皇对他的印象，提前想好了所有对策，如果还能出问题，那真是没道理。

————

第二天。

长安城的气氛更为压抑。

街巷间巡查的队伍多了数倍，城关口排查的力度提升了许多，就算最不理世事的读书人，都能闻到空气里的紧张气息。

上次长安城这般紧张，还是很多年前，李彻继位的时候。

此外，朱雀门雷劫、定山河丢失、中部的雪灾、东南的雨潮、西北游牧民族的蠢蠢欲动、荒域海域的不断越线……无数条算不得流言的流言，在民间传得极为厉害。

安抚民心成了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政令从皇城离开，在各地官员和门派势力的配合下，虽说暂时平缓了压力，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这天朝会，终于有官员站了出来。

那人提出了一个办法。

册立储君。

长安需要东宫，李氏需要太子。

百姓们没有太大的野心，他们所求的不过是安稳日子，没有战乱，没有剥削，就像过去的几十年一样。

而不可否认的是，皇位顺延是家国稳定的基础，人们相信李彻，却也希望看到李彻和历代帝王一样，趁早选定自己的接班人。

平心而论，想要安抚民心，册立储君当然是个很好的方法。

但李彻不愿意。

他坐在龙椅里，左腿搭在右腿上，又用手掌托着脸颊，半眯起眼睛，似乎大臣们的争执和议论太过无趣，令他昏昏欲睡，看起来属实不雅。

何事站在文官首位，不发一言。

王恪靖站在武官首位，和他一样，从始至终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殿中百官，以两人的地位最高，深受李彻的信任，也最明白李彻的心思。

——陛下最少还能在位数十年，哪有册立储君的必要？

但其余朝臣想不明白，他们望向李彻，眼神期待，希望他能给出一个答案。

李彻坐端正了些，目光不经意地瞥向右手前方的李修曌，四指弯曲，扣了扣椅子。

殿里安静下来。

朝臣们跟着望向了李修曌，心想难道储君会是魏王殿下？

也对，综合各个方面来看，魏王确实是所有皇子中最合适的选择。

“魏王殿下。”

“不知殿下有何看法？”

殿里响起几道声音。

李彻眼神玩味，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但李修曌是个聪明人。

立储的话题过于敏感，他身为皇子，还是唯一参加朝会的皇子，肯定不方便谈论，果断不回应李彻的视线，转头对着朝臣们微笑。

他也不搭话，直接装死。

“众卿不必多言。”

李彻移开视线，甩了甩袖子，说道：“立储一事改天再议。”

李修曌暗自松了口气。

别看他一直不说话，但推动民间议论，鼓动传言指向皇族，旁敲侧击地提醒朝臣们册立东宫的好处，都是他交待闫秉做的。

除去闫秉外，他没有调动任何服从魏王府的势力参与。

君主发话，朝臣们也不好再提。

不等下一位朝臣上奏，李彻忽然看向王恪靖，问道：“王卿，前些天和你商量的事情，如何了？”

“回陛下，末将已派人前往扬州，近几天就会收到消息。”

王恪靖走出队伍，犹豫片刻，行礼道：“但请陛下恕罪，如果小女不愿，此事……”

李彻笑道：“如果不愿，就此作罢。”

王恪靖说道：“多谢陛下。”

听到这几句对话，李修曌心里一个咯噔，发觉事情似乎有些脱离掌控。

何事挑了挑眉，心想陛下真是的，竟然还没放弃联姻的心思。

朝臣们神情各异，眼神在前方几人身上来回晃动，心想这又是在打什么机锋？得赶紧打听打听，以免说错话，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

————

又过去两天后，何问与红叶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长安城。

郭大绍双腿残疾，伤势也没有痊愈，车夫不敢驾驶得太快，但襄樊距离长安只有九百多里的路程，就算速度放慢，倒也不至于行走四天。

因为没有了赶路的必要。

闫秉前两天便死了。

关千云和元遥同时出手，都没能查到李修曌参与其中的痕迹，他们又哪里查的出来？

只有等。

等天机阁。

张启檀给过保证，这件事交由他和诸葛远去做，以他们的能力，想必用不了几天，就会送来需要的证据。

马车沿着朱雀街，停到了相府前。

何事吩咐打开中门，亲自出门迎接。

从去年何去前往襄樊办事，发现了郭大绍的本事后，他便联系到郭大绍，表露出了收为弟子的心思。

郭大绍自然不敢拒绝。

这对还未真正拜师的师生，书信来往已有大半年，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