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这缕清风来到了千里外的另一座岛。

岛屿边缘，海浪轻拍的沙滩上，站着一个残疾老和尚。

看到那粒白点，老和尚笑了起来。

“贫僧在此，等候施主久矣。”

老和尚用苍老的声音朗声说道。

柳玉没有回答。

海浪翻涌，高达百丈的滔天巨浪滚起，在剑光的引领下，扑向了残疾老和尚。

与昨天斩断岛屿的那一剑相比，这一剑更加明亮，更加令人心悸，隐约着竟有雷鸣声相和，似乎被天地间的规则加持，直接出现在老和尚面前。

剑意杀机毕露，还带有一丝血色。

柳玉眼中也有一丝血色。

他想过会遇到引路人，却没想过会在海域这么早的遇到引路人。

但无论怎么，都是一样的回答。

他要杀死引路人。

为冉轲。

为红叶。

为被夺去心智的无数信徒。

为荒域那座祭坛的数十万冤魂。

看着浩荡的剑光，引路人没有躲。

他不需要躲。

岛屿上凭空升起一道红色屏障，阻挡住滔天巨浪的同时，也将剑光挡在了外面。

引路人站在原地，看着停到了岛屿前方，距离十数丈的柳玉，微笑颔首。

剑光渐落，周围重归平静。

除了风吹海浪的声音，很长时间都没有别的声音响起。

许多赤着脚的苦行僧站在引路人后方的丛林里，观察着这边的一切，心里有些紧张。

尊者很强。

但对方可是横压了一个时代的玉柳先生，尊者能否拦得住对方呢？

两人又会爆发出怎样惊人的战斗？

想到这里，这群苦行僧又有些期待。

事实却没有朝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

柳玉一直都没有斩出第二剑。

他看着覆盖了岛屿的红色屏障，沉默了很长时间，声音微哑说道：“这里也有血祭。”

“先生慧眼。”

引路人说道。

这次他改称“先生”，而没有继续喊柳玉施主，语气也带着几分恭敬。

别看他现在苍老至极，但这是被冉轲以生命为代价剥夺了时间的原因，他的实际年龄方才五十多岁。

他是柳玉的晚辈。

事实上，他也很佩服柳玉的为人。

在他理想的新时代里，在他想着的众生平等的世界里，柳玉都属于很合适的引领者。

可惜……

为了那个新时代，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柳玉嗯了一声，举剑再斩。

剑光依然没能突破岛上的屏障。

引路人摇了摇头，平静地劝说道：“先生放弃吧，这是以天地为基石的阵法，非仙人出手，不可破阵。”

柳玉眼神微眯，不置可否。

他心里却也清楚引路人没有骗他。

眼前是以血祭为阵眼的阵法，还是一个专门求封闭求稳的阵法，确实不是他能够斩破。

谢周和法显或许可以。

但谢周深入西北，法显还在闭关，两人没有谁能来到在这个岛屿。

柳玉说道：“我知道你在引我过来。”

那条红线跨越千里海域，很明显是引路人故意为之，想让某个人看到。

这个人就是他。

引路人没有否认，说道：“贫僧是引先生过来，既然先生也来了，可否进来一叙？”

说完这句话，他扭头看向身后，对丛林中那群苦行僧比了个手势。

看到手势，几个僧人跑到中央的祭坛，转动了上面的几个机关。

伴随着咔嚓的声音，阵法向两侧分出了一条路来。

引路人伸手作请。

柳玉手持铁剑，有些迟疑。

进去吗？

能进去吗？

他知道这时候最正确的决定，或许是趁机试着杀死对方，但这样做更大的可能会是阵法再次启动，他依然被挡在岛屿之外。

可若是进去，还能杀死对方吗？

引路人看出了他的迟疑，说道：“贫僧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众生，先生不该有恨，更不该如此恨贫僧才对。”

引路人顿了顿，继续说道：“贫僧知道先生想说什么，七情六欲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即便是圣人，亦会有仇恨。”

“但佛没有。”

“佛爱众生，所以普渡众生。”

“先生，不若来我佛门。”

引路人的声音在海上回荡，似乎真佛讲经一般，带着很强的感染力。

或者说，蛊惑力。

问题在于，柳玉是心剑斋的斋主。

想要影响他的心境，即使引路人是古往今来在精神武学上的第一人，都不可能做到。

柳玉确实不受佛音的影响，但引路人这些话却也帮他做了决定。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尝试杀死对方。

如果这次失败了，让引路人活着离开，日后还会有多少人沉沦在他的净土之下？

铮的一声。

剑光划过的同时，柳玉的身形已经掠入岛屿，剑刃直取引路人的眉心。

引路人挥拳迎了上去。

在他拳头表面，浮现着一层金色光辉。

这是佛门金刚身。

真正的金刚身。

它的强度超过铁石，普通的兵器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实质上的伤害，即使当初的苏曜，都在这样的拳头面前溃败，奇兵谱上的临渊枪也因此折毁。

而柳玉的剑，不过几两银子，比起玄铁打造的临渊枪大有不如。

问题在于挥剑的人并不普通。

简单的铁剑在他手里，锋锐程度不下于奇兵谱榜首的仙剑纯阳，对上拳头的一瞬间，就如同穿透了软糯的糕点，轻易地刺穿了引路人的手掌，挑断了两根手指。

鲜血抛洒，被阵法吸收。

引路人似乎感受不到断指的疼痛，神色平静如常。

可他身后丛林中的苦行僧们却爆发出一阵惊呼，他们担心尊者死去，互相对视着，紧接着冲出丛林，一个个不要命般地冲向了柳玉。

引路人没有阻止他们。

柳玉眯了眯眼，抬手间剑域即成。

无数道剑气在岛屿游荡。

本来温和的剑域，经过大半年的战斗，变得更加锋锐，其中的每一道剑气都蕴藏着极其恐怖的力量，这些苦行僧们根本无从抵挡，惨叫声响个不停，短短几个呼吸就在剑气的割裂下失去了生命。

引路人依然面带微笑，看着这一切，没有试着阻止。

似乎这便是他们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