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虚无退散，众人从呆滞中清醒的时候，都看到了那座屹立起来的大阵。

荒域邪修们发现周围多出了一层透明的墙壁，不需要谁来指挥，无数道光芒朝那层墙壁砸了过去。

墙壁上泛起了一圈波纹，就像石头砸进水中，带起的圈圈涟漪。

石头能砸进水，却不可能砸坏水面。

邪修们的攻击同样破坏不了这层墙壁。

“都聚到一起！”

老国主阴沉着脸，对身边的亲卫下令。

号角声响了起来。

听到声音，剩下的近六十万邪修以老国主为中心，拱卫成了一个大圆。

在老国主的指挥下，一道长达数百丈、如黑龙一般的攻击再次砸向了前方的透明墙壁。

依然是一圈涟漪。

与先前别无二致。

老国主愣了下，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吼，仰头望天喊道：“怎能如此！”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悲哀，还有比先前法素更浓厚的绝望。

为什么会有这座大阵？

凭什么！

先前他模糊中听到了一句“通天”，那是法素的声音。

通天通天……

说好的天意如此，怎么连天意都倾向了大和城一方！

荒域的计划太顺，就连老国主都把“天意如此”当作了事实看待，而忽略了它不过是上位者编造的谎言。

“继续打！谁都不准停！”

老国主近乎癫狂地吼道。

老国主修为不高，他看不出来。

身边的亲卫队长是位强大的一品邪修，他看出了眼前的阵法绝非蛮力能够突破，想要劝老国主恢复理智，可抬起头看到老国主站在战车的身影，觉得好生萧索，下意识地把话咽了回去。

他不明白老国主的感受。

破不了阵。

意味着拿不下大和城。

意味着大和城有充足的时间等到支援，待阵法消失的那一刻，就算全歼荒域邪修的时候。

老国主权贵一生，早已是荒域说一不二的大人物，拿下大和城，带着荒域逃离黄沙，走向新的土地，这是他最后的追求，也是他此生最大的追求。

眼看就要完成，却突然宣告失败。

对谁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

……

与荒域不同，大和城中一片安静。

高台仍在。

法素和兰若寺的十位高僧都失去了踪迹。

看着那道把荒域邪修困起来的墙壁，人们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圣僧法素。

是他救下了大和城。

这是个足以令人振奋的消息，可是……为什么笑不出来？

反而有种想哭的感觉。

为了大和城，三十万铁骑如今已不足三万人，唐家修过武学的族人损失过半，青城山失去的弟子比唐家更多，大和城的不良人有九成殉职，十数个小门派几乎灭门……

彼之敌寇，我之英雄。

英雄的在天之灵尚未安息，还不到他们庆祝的时候。

需要再等三天。

等到长安的支援来到，杀死城外的所有邪修后，当一路踏碎黄沙，让大和城的旗帜飘荡在荒域十四国的皇城之上，以慰亡魂。

……

……

在将军指挥士卒们清理战场的时候，何问带着法素来到了城关脚下的一间药房。

房间里站着一个老人，鹤发童颜。

老人是药王谷掌门孙让，当今的济世榜榜首，天下公认的神医。

“孙前辈。”

何问把法素放到床上，对着老人行礼。

孙让没有号脉，只是看了法素一眼，便轻轻摇头道：“我帮不了他。”

何问猜到了会是这个答案，默然片刻后说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孙让没有回答，反问说道：“刚才的那座阵法，是……通天禁？”

何问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

孙让叹息一声，直接点出了法素建起高台的原因，说道：“就算得到了整个大和城，以及道门的支撑都不行，通天禁还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远远超出。”

何问说道：“没有任何办法吗？”

“那是人间最强的禁术。”

孙让摇了摇头，看着床榻上的法素说道：“他现在双目失明，修为尽失，寿命大幅度缩短，已经不是医术和药石能够解决的问题。”

“那能先让他醒过来吗？”

何问急促追问道。

孙让再次摇头，叹息说道：“不止如此，他的意识同样陷入了沉睡，这种状态，在药王谷被称作植物人。”

何问说道：“植物人？”

孙让解释说道：“字面意思。”

何问沉默了，半晌后再次行礼，说道：“那麻烦老先生照顾他一段时日。”

孙让嗯了一声。

看着何问离去的背影，他忽然察觉到一种莫名的，又令人恐怖的气息。

……

……

“圣佛！首领！”

癫狂中的老国主把希望寄托给了最后的两个人，前者点燃了战争的导火线，后者则是无数荒域邪修的信仰，比法素更强大的高人。

如果他们在，能否扭转局势？

可困在阵法中，该如何联系他们？

老国主想到了那句话。

信徒虽死，香火不灭。

香火！香火！

老国主猛地转过身，拔出亲卫的佩刀，斩了过去。

那亲卫怔住了。

以他的境界，面对老国主的攻击，能够很轻易地躲开，甚至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就能夺回佩刀杀死老国主。

但对上老国主的眼神，想着自己的身份，他直到最后都没有动，放弃了所有抵抗。

佩刀斩下了亲卫的头颅。

老国主翻身跳下战车，紧紧握着刀，继续斩向更多的亲卫。

那些“伪一品”们看着癫狂的国主，心灰意冷下尽数选择了死亡。

老国主一路杀了过去。

当他来到一个墨山国的邪修面前，挥起屠刀的时候，一个拳头先行穿透了他的心脏。

“呸！”

那墨山国的邪修朝尸体啐了一口。

老国主倒在血泊中，轻声呢喃。

圣佛该注意到了吧？

首领该注意到了吧？

您毁了我的皇城，杀了我的妻儿，我都可以不在乎！

我只祈求您能够破了这阵法，我只祈求您破了这阵法！

直到死去的前一刻，老国主脸上都还挂着癫狂的笑容。